黃氏聽出了徐氏言外之意,當下清著嗓子,臉上訕訕地。
“大姑娘,老爺在書房,聽說大姑娘過來了,請您過去說話呢。”
銀杏打起簾子進來道。
蘇婼站起來:“三嬸伴著太太說話,我先過去。”
出了門口,門下丫鬟正端著托盤,是一盅湯,兩樣點心,還有一壺茶,猜想是給蘇綬的,便伸手接過:“我帶過去吧。”
蘇綬梳洗之後,一臉倦容褪去許多,看到蘇婼進來,他問道:“昨夜裡韓世子帶著你去地庫,聽說後來你們還追著馬車去了南郊的山上,你沒受傷吧?”
“我有火藥在手,而且禁衛軍來得很快,沒有受傷。”蘇婼把托盤放在案上,看到他手下的卷宗,說道:“方枚還活著嗎?”
“抬下來的時候快不行了,好在皇上有預見,早派了太醫半路來迎,救下來了。昏迷了一兩個時辰後,已經醒過來了。”
“此人真是死有余辜,只不過眼下確實還不是他死的時候。父親,”蘇婼忽然放緩了聲音,“待你們審問他完畢,我能去獄中見見他嗎?”
“你見他做什麽?”
“他在山上說,他見過我母親。我問他細節,他又說不記得了。我覺得他有所隱瞞。但這屬於我的私事,是我們的家務事,母親的死因還沒有立案,你們大理寺應該不會管審問這些吧?”
蘇綬凝眉:“我們蘇家與方家從無往來,你母親也不愛四處結交,常走動的也不過那幾戶人家,他確實沒有理由見過她。”
“所以我能去嗎?”
蘇綬點點頭:“介時你聽我的安排。”
“好。”
一個話題結束,屋裡有些過於安靜。
父女倆打從重逢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麽樣平心靜氣地說話。
蘇婼給他斟了杯茶,說道:“父親喚我來,是有什麽話要問?”
“因為昨夜裡地庫被盜,皇上早上下旨,讓工匠們加快進度完成機括改建。但是昨夜被你動過的幾處機括,天工坊的工匠早上到達之後卻不知該如何開啟,所以,需要你把改過的地方指點給他們。”
蘇婼恍然,連忙從桌案上拿起紙筆:“我來畫圖樣給他們。”
蘇綬看著她利落提筆的右手,說道:“祈哥兒近來技業修習得如何?”
“還挺用功的。我讓他把基本功全部重新捋一遍。將來接掌天工坊,他這麽半吊子的功夫可不行。”
蘇綬把茶端起來:“天工坊,倒也不是非他接手不可。”
蘇婼頓了下,抬起頭來:“他是嫡長子,不讓他接?難道讓禮哥兒接?”
禮哥兒還在繈褓裡呢!再說蘇祈怎麽說也是原配嫡子,雖說她與徐氏情分好,但他放著蘇祈不立立蘇禮,明擺著就是在蘇家埋禍根。再說傳出去這叫什麽事兒?他還嫌他這薄情寡義的名聲不夠難聽嗎?”
蘇綬聽聞卻溫聲道:“此事不急,晚些再說。”
一副壓根就不值得憂心的樣子。
蘇婼低頭畫了幾筆,忽然凝默了片刻,又說道:“有件事我想問問父親。”
“何事?”
“昨夜裡那場大火來得急,根本沒有任何跡象防衛署那邊會有禍事,更沒有線索表明常蔚想要針對蘇家,父親是怎麽在那當口想到提醒韓世子去提防防衛署出事的呢?”
蘇綬停住手勢,目光直視著桌面,忽然不知在想什麽。
蘇婼又說道:“聽說韓世子在捉拿到常蔚的別院裡還拿到了屬於薛家的許多東西,就是兩年多前被常蔚參倒的內閣大學士薛容。他們從那裡取得的東西,與當初呈交給朝廷的很不一樣,父親那個時候已經在大理寺任職少卿了,這件事情,您應該知道吧?”
蘇綬緩緩回應:“知道。”
“那,薛容到底是不是被冤殺?”
蘇綬忽然抬眼,望住她:“是不是冤殺,要看皇上的定奪,不是我們說了算。就算證據擺在眼前,你我看得明明白白,也得有那份天下公認的詔書來蓋棺定論。”
蘇婼站起來:“可是父親難道不想幫薛家平反嗎?”
蘇綬目光深幽:“我為何要幫薛家平反?”
蘇婼失語。
原先他對薛容的事守口如瓶,死死地瞞住吊唁薛容之事,以至於如今蘇家上下除她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與薛家還有糾葛,她能理解那是因為薛容是“反賊”,蘇家沾不起這種麻煩。
可現在隨著常蔚被抓,那些薛家之物一公開,朝野上下滿世界都是為薛家感慨唏噓的聲音,就連宮中,皇帝從五更天起到如今都在不斷地宣召臣子,可見這件事大家心中有了認定,也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而蘇綬為何至今還要對薛家諱莫如深呢?
“朝堂水深,不要以為看到了魚,就已經摸到了水底。”蘇綬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吐出的聲音極緩極慢,“要平反,自然會有人去平。我們蘇家只是本本份份為官與行商。薛家和蘇家沒關系,就算最終被證明是冤案,我們也是素不相識的兩家人。”
蘇婼怔怔看著他,筆尖沾的墨落滿了手下的圖紙也未曾發覺。
“……這個不肖子!白眼狼!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窗外傳來的斥罵聲驚擾了屋裡的父女, 蘇綬凝眉:“怎麽回事?”
“聽著像是二叔在罵!”
蘇婼探頭看了看,放下筆來:“我去看看。”
昨夜裡發生的事,蘇纘是直到今早才知曉的,首先第一個消息就是常蔚被抓,當日蘇綬把蘇纘叫到書房,講蘇禎想通過常家入營歷練,蘇纘當時就火冒三丈,雖說蘇禎是以養子身份接進府的,蘇家卻是憑著良心在對他,不過蘇綬讓他不要著急,他才按捺著沒說,這裡聽到常家犯事,這下哪裡還忍得住?
上晌在衙門裡,又聽了半日傳言,等不到下衙時分,他就衝了回來。二話不說把蘇禎自書塾裡喊回來,舉著馬鞭便照著他抽起來。
蘇婼過來時,蘇禎已跪在地下挨了好幾鞭,綢衣之下的背部滲出了血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