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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蠱洞內,屍氣腐臭加上霉變之味從四面八方爭相鑽入方凌的鼻子。
本就陰寒,加上她方才又聚集了大量陰氣在此,導致一隻火把即便是剛上滿了火油,也是燒得有氣無力,照得洞內景物忽明忽暗,越發的陰森可怖。
外面孤魂野鬼雖是一片陰風怪語,豺笑狐叱,裡頭卻是安靜得過了分。用落針可聞都不足以表達這種絕對的安靜。
若是硬要說,倒好像是這洞內與洞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任外面喧囂噪雜,裡面卻仿佛是一片死寂。
整個洞子連同空氣甚至時間、空間都是死的。而自己打從踏入此間便顯得格格不入。
這山洞果然不同尋常,自方凌進來便覺得十分壓抑,適才剛走了不過十余步便覺心慌難耐。
如此靈氣阻滯,陰陽不通之處,怪不得就連蠱蟲都要急不可待地爬出來。
莫說是活物,就是外面那些鬼物都避之惟恐不及。
真不知將這屍體置於洞內是為了落蠱,還是令其在此處徒生怨氣,永世不得超生。
隨著方凌地不斷深入,洞壁上的景物漸漸明晰起來。洞壁並不光滑,很是隨意,各種刀工斧鑿的痕跡,實在算不上什麽講究。
但是那土色卻是十分奇特,不僅一點也瞧不出泥土的自然色澤,倒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黑褐色。
方凌伸手摸了一把,濕冷中略帶一絲黏膩。聞一聞更是有些令人作嘔的腐臭和腥味兒。
怪不得洞內有如此深重的腐臭味,原來並非是單單存放屍體的緣故,最大的原因怕是經由這洞壁散發出來的。
前行了約莫十丈遠,便見前方似有一黑影。
方凌緊握的照影頓時緊了緊,高舉著火把,試探著踢了一坯土過去。許久未見其有所動作,這才一步一步地緩緩挪了過去。
只見亮光所及之處,那黑影竟是一具奇怪的屍體。
那屍骨似是有些年頭了,全身衣物仿佛都快要腐爛殆盡了,僅剩腰間綁著一塊皮幡,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奇怪的字符。
說起來,這屍身也是年深日久。可是縱觀其全身,除了生著一些髒兮兮的綠色粘稠物之外,卻並未有明顯的腐爛,顯然已經形成了一具不腐濕屍。
不得不說巫蠱門的獨門“養屍水”在防腐一途上確實有奇效。
而之所以先前便覺得這屍首怪,倒並不是因為不腐。
主要是這具屍體看上去便令人十分的不舒服,或者說它根本就不像是人的屍體。
只見他頭小,肩寬,胳膊極長,腿卻很短,顯然四肢比例極為不協調,倒像是傳說中的人猿。
屍身上黑洞洞的眼眶中,一雙早已乾涸發白的瞳孔就那樣緊緊盯著方凌,僵直地站立在一側。
心口處一把深褐色長滿綠苔的木劍格外的醒目刺眼。劍身樸實無華,並沒有過多的裝飾,但看上去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威嚴正義。
仿佛這屍身原本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就該被此劍釘在此處遺臭萬年。
內心有了這層感悟,再看那具讓人莫名覺得邪惡的屍體,便覺那發白的眼珠雖然早已沒了神情思想,但卻似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還在試圖引誘著途經此處的人們。
方凌趕緊定了定心神,默默地念了兩遍靜心咒方覺好一些。
再往前,又是十丈,還是一具端端正正肅立一側的怪屍,腰間圍著寫滿符文的皮幡,猶如忠誠的衛士一般。
跟上一具不同的是這具屍體的胸口並無利劍,也沒有那些黏膩的綠色液體。
只見那屍身皮膚乾癟收縮,全身呈現一種萬物寂滅的灰黑色。頭頂及全身上下多處開有小孔。
這讓方凌想起爺爺曾說過的古人多以水銀灌注殉葬者的事情,突然覺得那屍身上黑黝黝的眼眶中仿佛藏著壓抑不住的怨毒之氣。
方凌趕緊對著那具屍體拜了拜快步離開。
如此向前,仍舊十丈,無一例外,還是一具屍體。
可是與其說他是具屍體,倒不如說他就是顆頭顱。
碩大的頭顱,從洞壁中斜刺裡探出。驚恐猙獰的表情似乎還保留著臨死時的痛苦。
而兩條探出一半的粗壯長臂,掙扎扭曲的姿態,仿佛是破土而出的餓鬼,十分恐怖。
也不知賀漣風的祖先修得到底是巫術還是變態。看起來衣冠楚楚,內心卻是如此扭曲,研究的都是些什麽變態玩意兒。
可見此次但凡能將賀漣風的人情還了,便不能再由得浮生與他玩兒了。
如此一路,方凌但覺心底越來越慌。在這陰冷的環境裡,竟生生的被逼出了一身的白毛細汗。
這裡的屍體太過詭異了。
要說屍骨,方凌從小到大也是見過無數,縱是鬼物,零零總總,五花八門的算起來自己也是頗有些眼界的人。
然而縱然如此,卻也都沒有今天這幾具來得詭異莫名。
要說有那麽一具能瞧著正常點的便是眼下這第四具屍體了。
這具屍體距第三具倒是離得很近,許是巫蠱門近年來這“養屍水”的功夫越發精進了,屍體也越發保存的新鮮了。
不僅看不出任何腐敗的跡象,就連那身上衣物也不似之前的那般風化殆盡,雖也有些破爛,但卻算得上完好,就連款式都十分的新潮。
那屍體緊貼著洞壁,面朝土牆而立。雙手遙指洞內,似是想要抓住什麽,又似是為來人指引著方向。
可是奇怪的是,這具屍體並沒有任何致死原因。這與先前幾具屍體刻意將其死因展示出來甚至誇大其恐怖色彩,故意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風截然不同。
方凌小心地將火把移得近一些,剛要仔細照照他的臉,卻見隱匿在黑暗中的屍體,那光潔閃亮的眼珠陡然一動,嚇得方凌驚叫一聲,當場差點丟了火把。
那屍體嚎叫著突然出手,一手便要掐住方凌的脖子。
方凌大驚,一腳將那屍體踹開,剛想要往外跑。卻聽黑暗中那具屍體竟然發出呻吟之聲。
方凌突然覺察到,方才那一腳踹上去仿佛是軟的。遂小心翼翼地拿著火把晃了晃。
只見縮在地上兀自捂著褲襠的新鮮“屍體”痛苦不堪地道:
“別晃了,是我!”
方凌大驚,聽那聲音,竟是自己找了許久的浮生。
方凌走近一看,果不其然,不是他還有誰?不禁心頭火起,抬腳便踹。
浮生一邊抱頭鼠竄,一邊叫道:
“姐!姐!是我……我,浮生!”
“你怎麽還踹啊?”
“你莫不是中了邪?”
“方凌!你再踹我可就還手了!”
……
一頓暴打之後,方凌提溜著浮生的脖領子連珠炮似地發問:
“你知道你一聲不吭的就那麽走了,我們有多擔心嗎?現在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罵你兩句就跑?師傅不要了?家也不要了嗎?”
浮生既心虛又委屈,但一想到茶會的事又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惱怒。
“不是因為挨罵,我只是不想讓你傻子似的被他們欺負!”
方凌聞言一怔,不想浮生竟是為了自己,語氣不由得便軟了下來。
“滇南多遠的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你便是有了主意,不能同我們好好說麽?”
浮生方才被打得一肚子氣,方凌不惱了,他卻沒了好脾氣。隻道:
“你與師傅整日裡隻當我是個孩子,誰願意正經同我商量?我便是說了,你們就能同意了?”
方凌一時語塞,隻得嗆道:“那如今呢?倒是隨著你的性子了,可是如願拿到降龍木了?”
浮生梗著脖子囁嚅著:“沒有。 ”
方凌原本還要再數落他兩句,可一見浮生這副可憐模樣又有點不忍。
只見他原本便有些瘦弱的身量如今才多久不見,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不禁問道:
“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獨自一人路上可是吃了很多苦?”
浮生聞言立刻便紅了眼眶,終於好好說道:
“我不知道滇南這樣遠。路上錢花光了,隻好偷了一匹馬,被人圍追堵截了一路才跑到滇南。”
方凌聞言,好容易緩和下來的情緒立刻又被點燃了,怒道:
“我便是這麽教你的?幾日不見都學會偷了?”
伸手便欲再打。卻見浮生梗著脖子,腰杆兒挺得筆直,頗有些寧死不屈的架勢。
方凌伸出去的手終究只是做了個樣子,便敗下陣來,尷尬地撓了撓頭才道:
“那你怎麽來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