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雲忙收拾著找人幫忙照看冬兒。方長清則進屋收拾羅盤,香紙等隨行工具。方凌因在屋裡憋悶,便端著一杯茶水到院中透氣。
剛出得門來,卻見有人敲門。大門並未上栓,隻虛掩著。方凌正待上前,大門已被推開。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年齡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手裡提著一隻袋子。一面邁步進門一面自顧自地說著,“冬兒可還好?原本想送點米糧過來,途中卻聽聞冬兒病了。”
劉翠雲聽見聲音也出得門來,一邊接過米糧,一邊與那人大概說了說情況。
只見那男子個子雖高,卻頗為清瘦。白白淨淨的臉龐顯得格外斯文秀氣。雖是個男子,一副眉目卻是生得多了幾分媚色,可謂天生一副桃花眼,眉目流轉自含笑。
方凌因著爹爹的行當,平日裡打交道的男人不是老弱病殘,就是魑魅魍魎。何曾見過這等好看的男人?忍不住小聲感慨道:“怎生得如此妖孽?”
男子顯然耳力極好,聽聞此話,便朝著院中人踱步而來。
“妖孽拿人,在下隻偷心!尤其是姑娘這等如花美眷。”
一副嗓子拿捏得是恰到好處,如飛泉鳴玉,婉轉細膩。只是言語間卻未免太過輕浮。
方凌見私下言語被人聽見,難免有些尷尬,忙解釋道:
“不要誤會,我只是見公子眉目清秀,面若桃花,瞧著比戲台上那禍國殃民的狐妖妲己還要美上三分。故而有此一說。”
那人一愣,定定地望著方凌,“說起來將我比作女人竟還是在誇讚我?”
聞言,方凌這才察覺自己這個人誇地委實有些不妥。雖然此人確實有些男身女相,但卻是個貨真價實的七尺男兒,怎好直接當人面便說他像女人?
見那男子陰晴不定地看著自己,急忙清清嗓子想要找補,“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咳咳咳……”一著急卻讓茶水嗆了嗓子,手忙腳亂間好一陣咳嗽。
男子似是有些惱了,踱步到方凌跟前,盯著她探身問道:“那你是哪個意思?”
方凌越是著急越是咳得停不下來,只能連連擺手。
男子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又上前一步,追問道:“莫非是有意嘲諷在下?”
方凌好不容易奮力壓下咳嗽,連忙解釋:“不要誤會,我絕非嘲諷,實在不行你便當我是胡說八道吧。”
“哦?那姑娘言下之意是覺得我還不夠美?”
這一次,方凌卻是徹底摸不著頭腦了,這到底是該說美還是不美呢?仿佛話說到此處,美與不美儼然已經變成了女人還是男人的問題。
一向聰明伶俐的方凌哪裡能被這種問題難倒?是以自以為想了個絕佳的說辭,道:“公子自然是美得雌雄難辨!”
男子聞言直覺臉都綠了幾分,疑惑道:“雌雄難辨?你莫非是說我不男不女,像個太監?”
方凌覺得自己的說辭已然是十分考究了,不想竟被曲解成了這副德性,慌忙解釋道:“我與公子無冤無仇,怎會如此冒犯?屬實就是誇讚!”
那男子聽到這兒,卻是沉下臉來,“你與我無冤無仇,我與你卻是說不準呢!光天化日之下,打了我堂弟的人便是你吧?如今又說我是個不男不女的太監,你說這筆帳我該怎麽同你算呢?”
方凌此時方才明白,怪不得自己說什麽都是錯,緣是對方早就存了討帳的心思來的。但是這筆帳委實不該算到自己頭上,如今真正是啞巴吃黃蓮,
有苦說不出了。 那男子見方凌不作答,逼問道:“想清楚了嗎?”
方凌也沒了辦法,隻得硬著頭皮道:“要不,你也打我一頓?但是,提前說好,我這身體素來也不怎麽康健,萬一給你打壞了,我爹爹可是就在裡面的。
我爹爹可是遠近聞名的道士,屆時他肯定不能放過你的。我可能……腦子也不好。腦子不好的毛病,平日都不怎麽能瞧得出,但一旦挨了打就……”
正在方凌猶豫著還要怎麽編下去的時候,卻聽那邊翠雲嫂子喊道:“相何,好好的幹嘛嚇唬人家小姑娘呀?”
那人聞言,卻是換上一副輕快的好嗓子,興致勃勃地答應著,“突然瞧見這麽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忍不住逗逗她罷了!”說著,就在方凌頭上敲了一記,笑道:“小丫頭片子,膽子小,好哄得很!哈哈哈……”
方凌這才回過味兒來,方才種種,原是此人故意捉弄自己。
這廂劉翠雲介紹道:“這是冬兒的堂兄秦相何。其實,因為相何長相俊美,從小便跟著師傅學戲,唱得又是花旦,扮起來可不就是那戲裡面傾國傾城的美人麽?”
說著又對著那男子嗔怪起來,“這是剛剛請來的方道長家的閨女,名叫方凌,你可別捉弄人家了。”
男子呵呵一笑,“誰叫她膽子小得芝麻粒那麽大一點?不過看人倒是準。
你說得沒錯,在下秦相何,唱戲出身,唱得好與不好且不說,扮相卻還是有的。你今日說得話我且記下了,並且十分受用。只是下次換個詞兒!”
說完輕聲一笑,轉身便進了屋。
方凌愣在當場,突然間有些惱怒,自己何時膽小了?別的不說,就膽子這東西,她可是實打實的從小被嚇大的!
而那秦相何剛進得廳堂,便見方長清收拾好東西出來。便上前行了個禮,“在下秦相何,是冬兒的堂兄。”
方長清還禮本欲客套一番,卻聽秦相何繼續說道:“道長不記得在下了?前幾日道長還為在下的師妹碧桃看過相,測過八字。”
方長清略一沉思方才恍然大悟,“哦,你是當日與碧桃姑娘一道來的那位公子?倒是貧道健忘了。還望公子海量汪涵,勿要見怪。”
秦相何依舊淡淡一笑,“豈敢。”轉而看向一邊的方凌道:“其實我們也並非第一次見了,記得那日我在朱宅廊外撫琴,匆匆見過你一面。”
方凌想起來,原來竟是他。只是那日聽琴聲中頗為蒼涼憂鬱,不想今日一見此人竟是這般輕浮無狀,且專好欺負捉弄別人。
劉翠雲聽聞此話驚訝道:“原來你們見過啊?”
秦相何瞧了一眼把臉撇到一邊猶自惱羞成怒的方凌,“哦,有過一面之緣。”
翠雲嫂子不由感歎起來,“那還當真是緣分。”
劉翠雲這樣感慨一聲,便繼續向方長清二人解釋道:“秦相何是我相公的堂弟,為人熱心仗義,就是愛開玩笑,方姑娘莫要介意。其實這幾年多虧了他的幫襯,出了什麽事也是他幫著張羅,若不是如此,我一個婦人如何撐得住。”說起此事便又有些傷懷。
秦相何見此情形安慰道:“嫂嫂不必如此,當初我剛剛回鄉,家裡親人一應故去。若不是哥哥嫂嫂一手幫我置辦了宅院、田地, 只怕我此時早已流落街頭了。
一家人不必計較那麽許多,為今隻願冬兒能夠平平安安的,也算保住大伯的一點血脈。”
劉翠雲一聽忙道:“哦,對了!道長說要去公公出事的地方看看,我怕冬兒醒來無人照料。正想找人幫忙,你來得可巧了,幫我照看一眼,我帶道長他們去去就回。”
秦相何一臉驚詫,“哦?不是給冬兒看診嗎?怎麽還要去大伯溺水的地方?”
方長清解釋道:“貧道見冬兒病得有些蹊蹺,似乎並不是身體有疾所致,怕是沾染了什麽不潔之物。聽聞這接二連三之事皆是從老先生故去之後而起,便想去看看,希望能找出其中緣由。”
秦相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不如我帶道長前去如何?當日嫂嫂不在場,我卻是在的,詳細情形想來我比嫂嫂還要清楚了解。”
“倒確實如此!我竟忘了,那一日相何恰好一大早便來找我相公議事,後來聽說公公出了事,還是他和我相公一起將公公抬回來擦洗入殮的。事出突然,手忙腳亂地事後竟連句謝都未曾道過。”
“嫂嫂言重了,擦洗入殮都是余婆婆和左鄰右舍幫襯的,大伯不算善終,我又不懂個中規製,也幫不上什麽忙。再說都是一家人,嫂嫂若總是如此見外,倒要折煞我了。”
方長清一聽有當事人在,自然省事許多,“如此甚好,貧道方才還怕因為女居士不在場無法講清楚個中細節,既然秦公子在,便煩請與貧道一起,順便講一下當日到底是如何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