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解釋道:“故去的是我的侄子。他家裡除了一個嫁了人的妹妹再無旁人,也算是孤苦。我住在隔壁,也是代為操辦一下。
本該去我那院子招待二位才是,只是那邊從昨日起便沒生過火,連熱水也沒有一口,你們且在這裡將就一宿吧。我先給你二人打點水洗漱一下。”
二人感激不盡。
秦相何先坐下歇息了,方凌則一邊幫著大爺燒火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原來這家姓李,全家除了一個已經嫁到閔川城的妹妹之外就死者李玉春一個人,大夥兒喚他作大春。
這大春好吃懶做,淨愛乾些偷雞摸狗的事,為人也是潑皮蠻橫,好勇鬥狠,無賴得緊。以至於鄉親鄰裡見了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妹妹玉鳳倒是溫柔賢淑,人也生得漂亮。後來到閔川城給人做繡活的時候被州府趙打人給相中了,就收她做了個小妾。
那大春自從妹子嫁入州府衙門之後,更加地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曾把村裡一小夥打瘸了一條腿,還將人趕出了村子。
可憐那小夥的母親雙目失明,又失了獨子,什麽時候死的都沒人知道。
李大爺是大春的二叔,就住在隔壁,也是孤寡老人一個。大春死了,鄉鄰無不覺得是遭了報應,也無人幫忙,放了一日都沒人管。
李大爺隻好求爺爺告奶奶地找人給簡單布置了一下,又將自己的一口薄棺讓給他用了,這才勉強搭了這麽個靈堂。
靈堂倒是搭好了,卻連一個吊唁的人都沒有。只等明日玉鳳回來看一眼就尋個地方安葬了事。
方凌想著這還真是巧了,她爹此次正是應了州府趙大人之邀,若是明日能碰見那玉鳳,順便打聽一下她爹的事情也好。
一番閑話尚未說完,水便燒好了,二人簡單洗漱一番,又煩李大爺找了兩身乾淨衣裳換上已是亥時了。李大爺又端來兩碗薑湯,拿了兩張餅子。
二人正消得薑湯去寒氣,肚子也確實餓了,便謝過李大爺接過來吃了。
方凌一邊吃一邊好奇地問道:“大爺,你先前說最近不太平,莫非是村裡出了什麽事?”
李大爺搖搖頭,“也算不得什麽不得了的事,只是村裡這大半年以來常有野獸出沒,牲畜經常莫名其妙地被咬死。
本想辦著喪事,不便留你們,後來又怕你二人碰上野獸,就且委屈你們將就一下了。”
“哦,原來如此,倒不知是什麽野獸竟然敢闖進村子?不如在村子周圍多裝幾個捕獸夾盡早除了才是。”秦相何好心建議道。
“怎能沒裝?剛一開始就裝了好幾個。可是那野獸十分狡猾,一次都沒碰過,也不知道到底是個啥。倒是大春不知怎的卻是連踩了兩個夾子,跌到河裡給溺死了。”
老者提起此事,不禁心痛萬分。
秦相何疑惑,“哦?怎麽一處還能放兩個捕獸夾?”
“哪能那樣裝呢?捕獸夾本就不多,好幾家湊一起才湊了七八個。只在靠山的一面布置了,都離得比較遠。”
“那這大春怎能連踩了兩個捕獸夾?”秦相何更加疑惑了。
“靠山一面才有,那他踩了捕獸夾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呼救嗎?若是能走也該是回村才是,怎麽又越過村子最後溺死在了河裡?”方凌也是十分不解。
“誰說不是呢?我特地去看了出事的地方,他是在踩了兩個捕獸夾之後沿著一道河溝一直去到河裡溺死的。
大夥兒也都是奇怪,
但是河溝裡除了他自己的腳印之外,既沒有野獸的腳印也沒有掙扎的痕跡。 誰知道呢?也許是失血過多,人糊塗了吧。
唉!作孽哦,都是報應!”
“唉!人既已去了,大爺還請節哀才是!”秦相何歎了口氣安慰了一聲。
老者抬頭看了看秦相何,擺了擺手,“也沒什麽哀不哀的,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孽。人都死了,也不說了。你二人且趕緊吃了,早些休息吧。”
許是白天過於勞累,又受了些驚嚇,方凌一晚上都沒睡好,連連噩夢。一會兒夢見那棺材裡爬出一個怪物抓住秦相何就將他拖到水裡不見了。一會兒又夢見水裡那個人仿佛又變成了她爹。
嚇得她又哭又喊,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只是眼淚不住地流,眼淚越流越多,不一會兒都沒過自己的鼻子了。
溺得她一陣掙扎猛然醒了。才是頭蒙在了被子裡,導致呼吸不暢,出了一身的汗。
一看外面,天都大亮了。不知何時外面好像來了人,正與那大爺說些什麽,隔著間屋子,也聽不大清楚。
方凌起來大致梳洗了一下,出得廳堂但見兩個衙役打扮的人正與李大爺說話。
李大爺見方凌起來了便過來說道:“我那侄女兒一會兒便到了,我這就去收拾些飯菜,你與令兄留下吃了早飯再走吧。閔川城距這裡左不過也就小半日的路程了。”
方凌還想著找那玉鳳打聽她爹的事,便答應下來,隨李大爺一起進了廚房。李大爺沒想到方凌燒飯卻是有一手,不僅手腳麻利,刀功利落,幾樣尋常材料也是燒得色香味俱全。
一個雙色丸子湯竟完全嘗不出一丁點蘿卜味,普普通通的南瓜餅更是做得色澤金黃,外皮酥脆,內裡卻清甜軟糯。原本是好心留著兄妹二人用飯的,到頭來活倒是全讓人家給幹了,未免還有些不好意思。
飯菜才剛上了桌, 便聽得外面來人了。
打開院門只見一個面容蒼白憔悴,雙眼紅腫,神情十分疲憊的婦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鬟。想必這就是玉鳳了。
而讓方凌沒想到的是,那玉鳳身後除了兩名衙役外,他爹方長清竟也赫然在列。方長清顯然也沒有想到方凌和秦相何竟然也在這裡,一臉的錯愕。
趁著玉鳳一邊抹淚一邊隨著李大爺祭拜的空擋,方凌趕緊拉了她爹到一邊問及始末。
原來,最近幾月這玉鳳總是鬧癔症。剛開始只是噩夢連連,後來則是半夜裡無故起來對著鏡子梳妝打扮,自言自語,一坐就是一宿,早晨醒來卻又全然不知。
那趙大人前後請了幾位郎中、道士都不管用。這次不知聽誰說起方長清有些真本事,便想請來試試。
卻不想方長清自從處理了秦家那檔子事之後便徹底嚇破了膽,發誓此後謹遵師傅教誨隻接看相算命,相看陰陽宅院的活計,對於驅邪是堅決不接了。
趙大人聽聞之後,便下了帖子隻道是相看宅院,待方長清興衝衝地去了,才知道原來攤上麻煩事了。左右推辭,隻說自己犯了祖師爺大忌,前幾次驅邪已是折了壽數,死活都不肯給那李玉鳳做法。
其實也不是他不肯,委實是沒那個本事。結果惹惱了那趙大人,一副鐵鎖腳鐐鎖了直接關進了大牢。
直到昨日得知李玉春死了,才將他放出來隨那玉鳳一道回鄰川村為李玉春相陰宅,處理後事。
方長清一邊說著,一邊瞟了眼身後寸步不離的兩名衙役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