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第二天躺在床上便聽秦相何將上述閑言碎語添油加醋地講給她聽了。心裡暗暗計較著,這傷或許不能好得太快了,最起碼得等他爹聽到這些閑話後胸中的無名怒火下去些了再說。
這檔子事怎麽說也算是自己惹下的,況且當初為了慫恿他爹應下這樁事,揚名立萬,聲名大噪這類鬼話也沒少說,而現在的局面多少令人有些打臉,不由得緊了緊被子。
秦相何問道:“怎麽,覺著冷嗎?”
方凌搖搖頭,“你昨日怎麽突然就過來了?不是說你身體陽氣不足,不讓來的嗎?”
秦相何有些無語,“我堂堂七尺男兒哪裡就陽氣不足了,不過是相貌生得清秀了些,怎的就處處遭人擠兌?”
陽氣和陽剛雖說也有關聯,但到底是兩碼事,方凌此時死裡逃生,覺得生活如此美好,也懶得同他計較這些。只是複又問道:“你怎知我們這邊出事了?”
“一條街的燈都亮了。我又不是聾子,義莊那邊鬼哭狼嚎地鬧了一宿,大家都起來了,我能不趕緊過去麽?”他頓了頓,又道:“所幸我及時趕到,要不然你的小命兒可就交代了。要拿什麽謝我,可提前想好了?”
方凌敷衍道:“謝是定然要謝的,怎麽謝,容我先想一想。”末了,突然想起冬兒,遂問道:“冬兒還未醒嗎?”
秦相何難得正經嚴肅一回,憂心忡忡地答道:“還沒。大夫看不出什麽名堂,嫂嫂醒了就一直在那邊照看著。”
話說他們四人,方長清醒得最早,大夫接骨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立馬不暈了。方凌倒是運氣,許是靈力耗盡實在無以支撐了,所以接骨複位的時候都睡得昏昏沉沉,竟然也沒有什麽知覺,直把方長清給羨慕壞了了。
冬兒雖未受外傷,但是受陰氣侵擾時日較長,加之年幼,魂魄本身羸弱,想必也不是那麽容易將養好的。
方長清扶了扶脈,見果然如此,便安慰眾人道:“不必擔心,冬兒只是睡著了。這一陣子被折騰得食不知味,夜不安寢,且讓他好生睡一覺吧。”
果然,下午些冬兒便醒了,也不再喊著疼了,吃的東西都比以往多一些。許是這一覺著實睡得香甜,精神也好了很多。聽說方凌和道長兩人為了自己都受了重傷,便第一時間趕來看望了二人。
方凌見冬兒端著一碗米粥進來,高興地說:“醒啦?感覺可有異樣?過來讓我瞧瞧。”
冬兒一改往日秉性,分外乖巧地跑到床邊歪著腦袋讓方凌瞧他的小耳朵,而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胸前固定手臂的夾板,“疼嗎?可好些了?”
方凌看了看冬兒耳朵裡面已再無陰氣殘留,便回過身來無比誇張地道:“疼,當然疼啦,可疼死我了!你可知道我體質異於常人,感知自小就比一般人靈敏,對疼痛也是一樣的。所以,臭小子,你這次可是欠下我一樁天大的人情囉。”
冬兒聞言,立刻拜倒在地,嘭嘭嘭磕了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無比鄭重的道:
“姐姐和道長拚了性命才救了我。我嫂嫂從小教導我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如今我受了你們的救命之恩,雖然現在無以為報,但姐姐暫且記下,他日就算當牛做馬必當報答。在此,請先受冬兒一拜。”
方凌適才不過一句玩笑,不想那小子當了真,她長這麽大還從未受過叩頭這樣的大禮,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叫道:“你這小子,趕快起來,誰叫你磕頭了?怎麽聽不得半句玩笑話,
真是無趣!” 冬兒聞言立刻便慌了,“先前姐姐不是還嫌我無禮搶了你的糖人嗎?我現在改了,姐姐怎麽還是不喜歡?”
“小孩子愛哭愛笑,愛蹦愛跳,愛吵愛鬧,偶爾惹個事生個非的那不是很正常嗎?你如今這樣一本正經倒叫人瘮得慌。”
“可是我嫂嫂說讓我以後多跟姐姐學學,講禮儀守規矩,不能如先前那般混帳無賴。”
方凌聞言,隻覺這話倒像是在揭自己的短。回想少時乾的那些混帳事和闖下的禍,尤記得當年將赤硝混在爹爹的煙絲中,差點將他胡子眉毛一把火全燎了的事。不禁咬著指尖,細數了數這些年被他爹扒下的那些皮,莞爾一笑道:
“姐姐少時,自然是乖巧伶俐,嫻靜懂事又大方得體。你嫂嫂讓你學那也是應該的。但是這是一件循序漸進的事,得慢慢來,你不能逼著自己,也逼著我們。”
冬兒想了想,疑惑道:“姐姐原來是這種性子,我怎麽看著不像?前日還隱約聽道長說要扒了你的皮來著。”
方凌聞言尷尬道:“長這麽大,打自然也是要挨一些的,但也絕非你想的那樣不堪。就拿我燎了我爹眉毛的事來說,其實究其根本,這原是一件極能彰顯孝心的事情。
你想啊,這連陰天的煙草加上赤硝不就易燃了嗎?抽起來吞雲吐霧的豈不更加爽快?不過是加得多了些,其實也犯不著演變到刀光劍影的地步。當時也是我一時大意,只顧著看熱鬧,竟忘了跑路。
但是你切記,對於小孩子來講, 沒有什麽事是哭一場解決不了的。”
冬兒驚道:“哭竟還有如此大得功用?”
方凌也很是詫異,這小子居然連哭都不知道,也不知他是如何能活到今天的?
想起自己多年來的鬥爭經驗,所總結出來的各種套路,哭絕對是要佔一席之地的。況且關於這裡面的學問,更是數不勝數,何時要驚慌失措,聲淚俱下;何時要楚楚可憐,梨花帶雨;何時又該撕心裂肺,撒潑打滾。
這其中的玄機,一定要與這小子傳授一二才是。
冬兒自打聽完方凌的高論一張嘴便沒有合上去過,想不到一個“哭”字竟還有這許多學問,可惜自己先前竟然從來沒有這樣乾過。不禁歎道:“想來這麽多年,我竟一直用錯了招數。”
方凌同情地摸了摸冬兒的腦袋,“你確實是太大意了。”
冬兒揉了揉腦袋,醒了醒神,“只是姐姐方才所述只怕是你們女孩子們乾的事,似我等男人若是這樣也太失了氣概。”
方凌搖頭,“那你看我爹大戰那鬼屍時,算不算得上一條英雄好漢?你可知道他初見鬼物的時候嚎得有多慘嗎?嗷的一嗓子把那老鬼們都嚇得一哆嗦,嘴唇都是這樣的,哈哈哈哈……”
方凌繪聲繪色地給冬兒學他爹嚇破膽的模樣。
冬兒笑著笑著突然看著方凌的身側就笑不出來了,只見他小聲說道:“姐姐,你肯定不知道你爹看見你在別人面前敗壞他名聲時的表情,嘴唇也是這樣的……”
說著冬兒做出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