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堯在內殿憋了將近一個月,這日好容易瞅著方凌不知去哪裡忙活,趁機身姿矯健地躍上了久違的枝頭。
滿樹的槐花開得正盛,香味兒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正待休息片刻,卻見那廂方凌拿了根長長的竹竿過來了。仙堯趕緊躍下枝頭,規規矩矩地坐在樹下石凳上一動也不敢動。
方凌見著仙堯在外曬太陽,很是欣喜,“能走動了?”
仙堯尷尬地點點頭。
方凌高興地笑道:“那便是快要好了!”
仙堯不置可否,隻望著方凌手裡的竹竿問道:“這是做什麽?”
“摘槐花啊!你吃過槐花嗎?”
見仙堯懵懂地搖搖頭,方凌頓時來了精神,興奮地言道:
“槐花可是難得的食材。想聞著那股子花香吃,便可以蒸著,拌著,吃得清淡點。若不喜清淡,可以裹了蛋液、白面炸著吃。就是什麽也不放,直接摘了放嘴裡也是清香撲鼻,甜絲絲的味道。”
“直接吃?”
“是啊,我小時候都是摘一串直接揉進嘴裡的。”
仙堯隻覺方凌總善於將平常事物玩出新花樣來,譬如羅盤裡的磁針,舊書裡偶爾翻出的蠹魚兒,如今就連這院子裡的槐花放在她這裡也能成為罕有的美味。
仙堯拿著方才在樹上隨意摘下的一串槐花聞了聞,試探著咬了兩粒花苞進嘴裡,隻覺一股清香略帶一點甜絲絲的味道在口中散開。
“果然能吃!”
“我沒騙你吧!”方凌興奮地笑道。
只是這笑容隻維續了一瞬,卻突然凝固了。方凌望了望高高的槐樹和被自己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院子狐疑道:
“你哪兒來的槐花?”
仙堯聞言立刻便漲紅了臉。本就不善言辭,更遑論巧舌辯駁?如今心裡交織著緊張,尷尬,羞愧,情緒十分之複雜,隻稍作掙扎便放棄了。
只見他垂了頭,看也不敢看方凌一眼,直言道:
“摘的。”
“哪裡摘的?”
仙堯老實地指了指頭頂答道:
“樹上。”
“何時好的?”
“一直好著。”
“你騙我?”
“師父不許說……”
方凌怒道:“師徒倆沒一個好東西!”
說完怒氣衝衝轉身便走,走了兩步卻又折身回來取了鎬子,瞪了仙堯一眼,這才離去。
想那嶽長亭平日裡道貌岸然,實則卑鄙狡詐,竟誆騙著自己白白做了一月的苦工。憋了這樣一口惡氣無處發泄,難免廚房中就傳出了些不太和諧的摔摔打打的動靜。
長亭對方凌的這些小脾氣已然是習以為常了,只是他向來是不怎麽搭理的,反正數著日子過個一兩天也就好了。
只是今日這聲響委實聒噪了些,於是他乾脆拿了本經書尋了院內一綠樹叢蔭的僻靜處坐了。
誰知剛才坐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只聽聞那邊仙酉怎怎呼呼地喚了仙堯眉飛色舞地道:
“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趕緊讓方凌告假兩日回觀庭一趟。”
仙堯一貫的惜字如金:“何事?”
仙酉連忙解釋:“那邊譴了人來,說是滇南賀家帶了婚書聘禮要她回去過目呢!”
仙堯疑惑道:“滇南賀家?賀連風?”
仙酉一臉憨笑,“是啊!你也不信是吧?原本傳聞賀連風屬意咱們小師妹,但賀連風對誰都屬意,倒也沒人放在心上。
誰知今次卻是當了真了,他們賀家的大巫師都來了。想必不日就要定親,屆時免不了要有一頓酒吃了!”
仙堯這邊還未作答,卻聽那邊長亭從林蔭中轉出來道:
“去告訴他們,
蕪塵院最近課業緊張,不能告假!”仙酉見了長亭,忙將眉飛色舞的情緒收了收,恭謹地施了一禮,小聲嘟囔道:
“可這是定親的大事……”
長亭顯然十分煩躁,不願與其多說,隻揮了揮衣袖不耐煩地道:
“便是成親生孩子也不行!”
不過半個時辰,一個異常清瘦,面色蒼白的黑衣老者便到了蕪塵院。
素聞歸雲山長亭君冷漠孤傲,不與人來往,大巫師原本也不指望能得他款待。隻想著無論如何得將方凌帶回觀庭將親事定下。
誰知長亭君今日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居然要留大巫師用飯。
大巫師聽著側殿後廚乒乒乓乓刀劈斧鑿般的響動,一盞茶喝得是心驚肉跳,戰戰兢兢。
長亭見了,略帶歉意地笑道:
“最近新來個丫頭,是個莽漢,大巫師見笑了。”
大巫師尷尬地打著哈哈道:
“無妨,無妨!燒火丫頭而已,想是未受什麽教化,粗魯笨拙些也是正常。”
正說著話,只聽哐當一聲便正是那“燒火丫頭”踹門進得殿內,大聲嚷嚷著:
“這是給你的最後一餐飯了,實話告訴你,這裡頭是真真下了砒霜的,有膽子你就吃!”
大巫師聞言頓時吃了一驚,只聽說雲虛宮因去年才並了雲霄宮出了點亂子,但實在沒想到明爭暗鬥已到了這步田地。
然而,簾動處適才口出狂言的女子才露了半個腦袋,他卻驚覺這“燒火丫頭”儼然就是方凌本人。
方凌顯然也沒料到這殿內竟然還能有客來訪,且還是自己認得的。雖是極力想裝作不認識就此遮掩過去,但從那人微微吃驚的表情中看出那人顯然認出自己了。
忙將手中活計放下,尷尬地正了正儀態方才施了一禮。
長亭熱情地招呼著大巫師用飯,隻道:
“這丫頭粗魯蠢笨,學堂裡次次月考都是零分。我便隻交代了些打掃做飯的粗活給她,誰知不僅飯做得難吃,還心胸狹隘,竟因此嫉恨上我了。
我好歹也算是她的啟蒙恩師,如今竟揚言要下毒害我,可謂是膽大包天得很!如此缺乏管教,怕是到了哪裡都是禍害啊!”
既已知曉這“燒火丫頭”乃是此次巫蠱門求娶之人,眼下自然不能再順著長亭君往死理埋汰人家。隻好連忙解圍道:
“或不至此!我巫蠱一門,人人用毒製蠱,有沒有毒一測便知。”
方凌正猶豫著要不要阻攔一下,卻見那邊大巫師已將面前的一碗燉盅揭開。
掀蓋之際,大巫師隻覺一股驚天的臭味撲面而來,那刁鑽的氣味聞所未聞,似腐臭爛腳一般由鼻息隻衝腦門。大巫師猝不及防被熏得眼見就要嘔吐起來。
長亭忙起身殷勤地為大巫師順氣,同時微不可查地拂過其耳後穴。只見那大巫師身子晃了晃便昏死了過去。
方凌驚道:“他怎麽了?”
長亭盯著方凌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道:“你說呢?”
方凌萬沒想到一碗臭豆腐竟捅出這樣的婁子,隻連忙辯解道:
“這不過是依著臭豆腐的方子做了一碗豆腐煲而已,仙酉隻說此物聞著臭吃著香,怎的就能把人臭死了?”
長亭十分嫌棄地瞅了瞅旁邊的燉盅,抬袖拂了拂道:
“還不將那臭不可聞的東西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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