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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第七百七十章 劫
黃巢在長安掀起一股腥風血雨,頓時天待踏盡公卿骨。

 不過人殺完了,可生活還得繼續。侍中兼同平章事趙璋入宮稟奏道:“僅長安一城,臣等預計一年需要糧食六百萬石。光是供應長安將士,就至少需要三百萬石,此外還有隨軍家眷,以及長安城中百姓。如今倉中僅有不到五十萬石,最多還可支撐一個月。”

 黃巢眉頭緊皺,“搜盡長安,僅得這點糧食?”

 趙璋低頭不語,實際上長安城再空,也不可能沒有點糧食。齊軍將士前後在這城裡搜來搶去幾個月,搜到的糧食怎麽也得有個兩三百萬石,可實際上,大部份搶到的糧食都被將士們私藏,拿出來獻給齊皇的多是些絲綢錦繡,金銀銅錢,糧食卻是隻拿出一點點來。

 “卿有何良策解決?”黃巢也並非對此一無所知,但齊軍的將領雖然也都是他的臣子,可一個個手握重兵,有些事情,黃巢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

 “為今之計,也無他法,可令各軍將領率兵外出打草谷,搜集糧草。長安雲集的重兵分別派往各州縣,一來讓他們分守州縣,二來也是讓他們就食當地,自己解決糧草問題。”

 “可行。”黃巢點頭,幾十萬人聚在長安,吃飯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不如把自己的親信精銳部隊留在長安,把其它部隊都派往各州縣,一來讓他們趁機擴張地盤,二來也是讓他們在各地解決糧食問題。

 “還有,長安百姓當讓他們自謀生路。朝廷不再拔糧。”趙璋又道。

 黃巢猶豫片刻。眼下長安有糧的只有齊軍這裡。若是齊軍不再向百姓售糧和賑糧,那麽長安剩下的這幾十萬百姓估計都得跑光。不過仔細想想,現在齊軍自己都沒飯吃了,哪裡還管的了這些百姓,當下也就點頭同意了。

 趙璋想想繼續道:“再有,以金銀錢帛向周邊各藩鎮重金購糧。”

 “如今這個時候,糧食最為金貴,哪個肯賣我們糧?況且。就算賣,那也定然是價高無比,我們手上也沒有多少錢財啊。”戰亂年代,糧食就是命。這也是當初李璟每年給皇帝送糧送錢,皇帝就那麽寵信李璟,短短幾年,不斷的給李璟加官晉爵的重要原因之一。李璟打仗治民是把好手,可若不是他拿著大把錢糧上供給皇帝,哪能有今天。

 黃巢佔領了洛陽和長安,確實得到不少錢財。可多數都分給手下將士了。現在關中和河南一帶,糧價早已經漲到了鬥米萬錢。而且往往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買。有價無市。

 “錢帛雖重,可眼下也不如糧食有用。不管多貴的糧食,只要有人賣,就可以買。陛下若是擔憂錢帛不足,臣有一計可解決。”

 “說!”

 “陛下可曾聽聞,漢末曹操征戰天下,曾設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二職?”趙璋笑著道。

 “掘墓?”黃巢有些驚訝。不管怎麽說,挖人墳墓,這終究是有些不地道的招數。黃巢雖然當過鹽販,乾過叛軍,但如今好歹也是一國之尊,去挖墓,終究感覺有些掉身份。

 趙璋一旁邊道,“陛下,魏武也是一代梟雄,可他不也乾過此事。”

 黃巢思忖良久,最後還是點頭:“好。不過既然要挖,那就挖個大的,長安城的那些百姓不是正好閑著嗎,把他們都帶去挖掘墓室。朕看,乾脆就先把奉天的乾陵給挖了吧。其它的李室的皇陵,也全挖了,另外關中那些名門大族不是不肯給朕出仕嗎,那好,就乾脆把那些人的祖墳都給挖了。”

 乾陵乃是一座超級大墓,也是歷史上唯一合葬了兩位皇帝的陵墓,這裡埋的是唐高宗李治,女皇武則天。趙璋也沒有想到,剛才黃巢還在猶豫,現在卻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但同意挖墓取金,而且居然要挖皇陵。挖皇陵不算,還要先挖最大的一個起,而且竟然連關中那些名門高族大族富商等的祖墳,一個也不放過。

 狠,確實狠!

 殺人不過頭點地,哪有挖人祖墳更狠更絕的。

 “嗯,乾脆再派人給歸附我大齊各藩鎮,讓他們輸送糧食入長安。既然已是朕之臣子,天子有事,臣子豈能坐視!”黃巢想起那些名為歸附,可實際上卻還一直擁兵觀望,態度首尾不定的藩鎮就心裡不爽。本來若不是事情到了現在這地步,黃巢也不打算派人去要糧的,可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

 當天,長安城中數十騎大齊使者飛馳出城,奔向各鎮。

 鳳翔,唐初置歧州,天寶元年,改為扶鳳郡。至德二年,肅宗幸臨扶鳳郡,同年收復長安、洛陽,十二月設置鳳翔府,號西京,與成都、京兆、河南、太原合稱五京。唐製,天子駐蹕之地,一般改稱府,比州高一級。

 至德初唐置興平節度使,康泰初改置鳳翔節度使,屬於關內道,治所鳳翔縣,領岐、隴、金、商、秦五州,位置在長安西面,因此又稱京西節度使。

 在關中諸鎮中,鳳翔鎮地位極為重要,不但是唐五京的西京,而且他還拱衛著京西。另外,鳳翔鎮還控制著長安西南面的重要門戶,武關。不過不久後,朝廷又分金、商二州設立金商節度使,以掌控武關,護衛長安西南門戶。以岐、隴二州設鳳翔節度使,拱衛京西。又以秦、河、渭三州,設立天雄軍節度使。

 雖然鳳翔軍的地盤被瓜分成了三鎮,但緊靠著長安西面的鳳翔鎮,依然十分重要。

 鳳翔鎮現任節度使,是前相國鄭畋,一位忠於李唐的忠貞之臣。

 鄭畋,字台文,大唐名門滎陽鄭氏出身。出身名門。簪纓世家。曾祖、祖父俱中進士。其父鄭亞,以才學知名,深得晚唐名臣李德裕的器重,引為心腹。鄭畋本人,史稱其“美風儀,神彩如玉”,是個形象出眾的美男子,才華較其父更是青出於藍。武宗會昌年間。正是李德裕叱吒政壇的黃金時代,年僅十八歲的鄭畋,榮登進士第,創造了李唐一代最年少進士的紀錄。少年得志,前途似錦!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武宗皇帝的去世,李德裕失勢,鄭亞、鄭畋父子因被宣宗朝新貴白敏中、令狐綯等人列入了李德裕一黨,自然也跟著倒霉。於是鄭亞貶死循州,鄭畋則到地方坐了二十多年的冷板凳。到懿宗朝。他得到直臣劉瞻的看中,再次調入中央。但很快又因劉瞻直言獲罪,他被牽連再貶為遙遠的梧州刺史。

 等僖宗即位,已經五十一歲的鄭畋終於調入朝中,先為兵部侍郎,而後遷吏部侍郎,加同平章事,成為相國。

 不過鄭畋能成為相國,並非完全是他的才能,他能起複,是因為他在宮中有一個重要的盟友,那就是神策右軍中尉西門思恭,是乾符朝中僅次於田令孜的第二號大太監。西門思恭和鄭畋的父親關系極好,鄭畋與西門思恭情同父子,稱其為舅父。

 不過雖然他與表哥盧攜一樣,都是靠著宮中的宦官才最終成為相國,只不過一個靠的是田令孜,一個靠的是西門思恭。田令孜與西門思恭是宮中一號二號太監,盧攜和鄭畋也就成了諸相國中排名最靠前的兩位。而且和兩個太監始終敵對一樣,兩表兄弟也一直是官場對頭。

 不過最終鄭畋與盧攜的鬥爭中,同時被罷相,可盧攜的後台田令孜更硬,因此後來又複相,可鄭畋卻一直被貶到了鳳翔,做了鳳翔節度使。

 到如今,盧攜成了田令孜在黃巢叛亂中責任的背黑鍋者,最終在黃巢進入長安的時候,在家自盡殉節。而鄭畋,卻守在鳳翔。

 不過不管鄭畋是如何成為相國的,但他絕對能算的上是大唐不折不扣的忠臣。不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他都一直在盡心盡力。

 貶任鳳翔鎮之後,鄭畋在很短的時間內,不但將鳳翔鎮治理的井井有條,還加強軍務,努力的訓練著兵馬,以備臨難救國之用。先前洛陽失守時,他還主動請求發兵勤王,為了激勵士氣,他以家財犒軍,讓老妻親自給將士們縫補軍衣。

 只可惜,到頭來,長安還是失守了,天子還是跟著田令孜西狩了。

 天子西去後,鄭畋曾經召集諸將議事,希望率軍攻打叛軍,收復兩京。

 不過鳳翔軍見天子都跑了,哪個還願意去反攻長安。

 行軍司馬李昌言便很乾脆的道:“現在賊勢正盛,我們猛不著強出頭,最好等其它藩鎮都出兵,勤王大軍匯集的時候,再詳細討論收復兩京的計劃。”

 李昌言是鳳翔軍行軍司馬,也是鳳翔軍實際上威望最高的軍頭,他的話,代表著大多數鳳翔軍將的意見。

 當時鄭畋聽罷心中悲涼,一時氣急攻心,竟暈了過去。

 結果就在他養病之時,李昌言與監軍使袁勁柔見了黃巢使者,接受了黃巢的封賞,率鳳翔軍歸附了黃巢。鄭畋剛好一點,聞訊不由的吐血數口,病情加重。

 不過李昌言等也不簡單,雖然答應歸附黃巢,可實際上只不過是口頭答應了而已,事實上,數月以來,鳳翔鎮依然維持著原樣,連旗號都還沒換過。很明顯,李昌言等鳳翔將領,並非真降,不過是不想惹怒得罪黃巢,因此騎牆兩邊搖擺而已。就連絕不肯降的鄭畋,此時也依然住在帥府養病,並無人打擾。

 經過數月的休養,鄭畋總算是恢復了些。但精神依然不佳,對著妻子泣曰:“天下混亂,奸雄並起,外有藩鎮之亂,內有宦官專權。如今又有逆賊叛亂,天子被迫西狩,洛陽長安兩京淪陷。吾為唐臣,上不能安社稷,下不能保黎民,吾愧對天下,死後也無顏面見祖宗!”

 鄭夫人道:“天下群臣將士,俱實唐祿,竟無一人能救國難乎?”

 鄭畋歎曰:“當今天下,能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者,唯有一人而已。”

 “何人可以當此大任?”

 “自然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使持節、假黃鉞、尚書令、總領天下兵馬、大都督內外諸軍事的東北道大行台尚書令、秦王李璟!”鄭畋聲音中充滿著複雜說道。

 言未畢,忽一人自外而入道:“鄭老令公休憂,在下特為令公帶來一喜訊。”鄭畋看去,卻發現乃是跟隨他多年的幕僚先生,不由訝道:“是何喜訊?”

 那幕僚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上前去,“令公請先看過這封書信便一清二楚了。”

 鄭畋接過信,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筆漂亮的瘦金字體,匆匆閱讀,鄭畋的臉色不斷變化,充滿震驚。等看完信尾的那個名字後,他抬起頭,目光炯炯有神,直盯著跟隨多年的幕僚,聲音看似平靜,但卻難掩其中的一絲震驚,“真沒想到,先生跟隨我多年,如今居然持著秦王書信前來。”

 幕僚笑笑:“某不足不道,還不知道令公看過信後,現在心情如何?”

 “很好,非常好,老夫簡直想要仰天長嘯,對酒當歌,舞劍助興。”鄭畋道,“哈哈哈,痛快,夫人,快給我備酒,我現在特別想要喝上兩杯。”

 鄭夫人有些迷惑,但剛才聽到二人說到秦王, 便猜測此事十有是與李璟有關了。而且丈夫看過信後如此激動高興,真是多年未見了,再想想丈夫先前還在操心國心,言稱當今天只有秦王能救天下,莫非,秦王出兵勤王,要收復兩京了?

 鄭畋一通大笑之後,心情舒暢了許多。

 等夫人離去後,鄭畋拉著幕僚之手在書房坐下。

 他直盯著幕僚,“先生跟隨某也有十多年了吧?”

 “算來已有十八年了!”須發花白的幕僚年紀與鄭畋差不多,都是年近花甲。兩人相識多年,也算是老友了。

 幕僚知道鄭畋語中之意,坦然道:“其實某也是新近結識了幾個朋友。”

 “這朋友是秦王的人吧。”

 “嗯!”幕僚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

 鄭畋沉默了一會,然後輕笑出聲,“以後老夫與秦王之間,就由老友安排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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