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像是與白天與黑夜的交界處，遠處海天之間，一輪紅日掙脫海的束縛，海面起伏著紅光，一陣濃稠的大霧輕輕飄過營房，隨後消失在山脊。樓前空地的最前方，樹立著一根旗杆，海風吹著國旗，鐵絲敲打旗杆，咚-咚-咚咚。傳聞這裡的旗杆被大風吹倒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用這句話形容這裡再合適不過了，整個營房正面朝著蔚藍色的大海，海的那一邊便是朝鮮。營房的背面是一座小山，一片連著一片，山上怪石很多，樹木都長不高，景色很好。

　　山的最頂端是一所雷達站，裡面的戰士長期在上面，很少下來。營區通往雷達站的山背上，有一條石頭路，最陡的地方幾乎垂直。老班長說，這是以前的班長一代又一代，在這陡峭的山壁上用最簡單的工具挖出來的，把石頭用人力背上去鋪成台階，每一片台階上都灑下了無數的汗水，正是這種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犧牲的精神，影響著這裡的每一代戰士。

　　現在是早上5點50。喇叭裡高亢的起床號，打破了平靜。小慶從床上醒來，小馬已經穿好了衣服，招呼小慶快一點，馬上就要集合了。快速穿好衣服後，小馬帶著小慶穿過人群。找到了自己班所在的位置，值班員簡單地說了兩句後，帶著隊伍去操場上開始跑圈。太陽還沒有升起，小慶跟在隊伍中，還能看見天空中的月亮。

　　操場一圈是400米，只要跑兩圈就可以了。因為小慶經常健身，所以跑下來很輕松，跑完之後也只是做了一些簡單的隊列訓練，因為之前軍訓也接觸過，所以也很快就明白了各種口令，但是訓練最多的還是站軍姿，這讓小慶很苦惱，如果只是站著還好，但是黃班長嚴格要求，還一直搞突擊檢查。

　　“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約60度。兩腿挺直，小腹微收，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肩要平，稍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伸直，手指並攏自然微屈，拇指尖貼於食指第二關節，中指貼於褲縫。”黃班長一邊說著要求，一邊檢查的隊伍。

　　“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下顎微收，兩眼向前平視。”黃班長走到小馬身後。

　　小慶感覺左邊身體一張大手猛地一扯，只見黃班長扯著小慶衣袖的手沒有放下，有點驚訝，顯然小慶通過了檢查，雙手貼在褲縫上夾的很緊。

　　“小慶是吧，可以啊，夾的很緊啊。”黃班長帶著壞笑說道。“大家要向小慶學…習。”

　　黃班長說到“習”的時候，表情有點用力。只見他一個回馬槍，轉向旁邊小馬的胳膊，小馬的胳膊很輕松的就被拽了出來，讓人猝不及防。

　　“報告。”小馬提高嗓音喊到。

　　“看，逮到一個。”黃班長笑了，好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繼續在旁邊重複著要領。

　　在黃班長離遠一點的時候，小馬竟然還在和小慶小聲說話，小慶也是一陣頭大，在隊伍裡不能說話是常識，小慶也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

　　“剛剛嚇我一跳。”小馬目視前方。小聲的說道，明顯是說給小慶聽的。

　　小慶沒有說話

　　“沒事，班長走遠了，聽不到的，我都汗濕了。”小馬又說道，手指活動了一下。

　　“別講話。”小慶提醒到，第一天他不想做出頭鳥。

　　總是有這樣奇怪的巧合，小慶剛開口，黃班長就發現了，走到他的正前方。

　　“你在講什麽?”黃班長說的聲音不大。

好像在說給他一個人聽。　　“報告，沒什麽。”小慶並沒有解釋

　　“隊伍裡不能講話不知道嗎?”突然，黃班長提高了音量，好像整個操場都能聽到。

　　“報告，知道。”小慶很想和班長說，他只是提醒小馬不要講話。

　　“你剛剛說什麽好玩的事，說給大家聽聽。”黃班長語氣又回到了平和，走到了隊伍的正前方站好，想聽小慶說什麽。

　　小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定要把剛剛的事情解釋一下，是小馬一直在和他說話，他只是提醒他，錯不在他，憑什麽他要挨罵。就在小慶剛準備說話的時候，一聲哨聲響起。

　　“集合，帶回”值班員叫到。

　　“向右轉，跑步走。”隊伍很快集合待會到樓前，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黃班長在隊伍的最前面。

　　“謝謝你沒有和班長說我，夠兄弟。”小馬竟然還在隊伍裡說話。

　　回到宿舍後，班長也並沒有再提剛剛的事，只是在整理自己的床，大家也都很不熟練的把自己的被子疊成豆腐塊的形狀。說是豆腐塊，其實和標準差還是很遠，還在互相的探討疊被子的技巧。小慶並不知道怎麽的，只是按照差不多的形狀把它疊起來。

　　10分鍾後，集合來到食堂，要先在食堂門前唱歌，唱完歌之後才可以進去吃飯，唱的是“團結就是力量。”這首歌小慶會唱。

　　部隊的早餐很豐盛，有雞蛋，牛奶，和幾個小菜。飯也都打好了，放在桌子上。第一次在部隊吃大鍋飯，小慶覺得很新奇，食堂不大，但也坐了三四百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只能聽到吃飯的聲音。聽得久了，竟然覺得很享受這種感覺，筷子和碗的撞擊聲重疊在一起，因為大家都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奮鬥。

　　吃完飯誰也沒有先走，一起走變得是一種默契，並沒有交流。只有小馬留下來洗碗，因為他是值日生。是蔣林帶著他們列隊回到宿舍的，因為他要比其他人早到一個星期，懂的東西自然多一點。聽說他剛來的時候一頭黃發，桀驁不馴，典型的不良青年，後來別人再次見到他後，頭髮已經沒了，剃了個精光。現在給別人的感覺忠厚老實的樣子，就像一個前輩，剛來的新兵不懂的都是問他。因為有一次班長不知道因為什麽事罵他，說他“腦子裡裝的是屎嗎?”後來就有了“大史”這個外號。

　　回到宿舍，整個上午沒別的事，只有整理內務。黃班長很耐心的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們怎麽疊好被子，又說了很多土辦法，比如說用筷子，用木板，用板凳壓。小慶上手很快，雖然來的是最晚的，疊的卻是全班最好的。後來大家都向他請教，小慶說這是看天賦的，大家一陣比鄙夷。

　　疊完被子，小馬坐在角落裡吃零食。他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沒什麽是一頓零食解決不了的。其他人圍坐在一圈，彼此熟悉了起來，這也是來到這裡第一次可以坐下來聊天。

　　小慶發現，這裡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整個房間住著兩個班，一班和二班，小慶是一班，趙兵在二班，總共二十來號人，很快也彼此熟絡起來。就算二班有不認識的蔣林也開始介紹起來。

　　“哎，看到那個黑黑壯壯的人了嗎，他是河南的，叫喜虎，是我老鄉，火車上認識的，從小就練散打，很厲害的。”蔣林指著二班的喜虎說到，喜虎此時正在跟別人說什麽，笑得很開心。

　　“還有，他旁邊那個小個子，塔溝武校的，練武術的，叫張森。”大家一陣驚歎，覺得二班實力很強。

　　“那個是少數民族，穿青族的，好像叫李軍。”蔣林繼續說到。

　　小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民族，覺得怎麽別人都有東西可介紹，他好像沒什麽可介介紹。說起來小馬也是少數民族，小馬是回族的，不吃豬肉。但是小慶有一次確讓小馬吃了一塊。更誇張的是，還聽說這批新兵有一個皇族，好像是滿族鑲什麽旗的，聽著大家一陣驚歎。

　　三樓會議室。

　　此時，新兵營的余營長和教導員，正在給全體帶兵幹部、骨乾開會。會議的整個內容，都是圍繞著如何開展新訓任務，和制定合理的訓練計劃，要文明帶兵，科學帶兵。

　　“新兵剛入營，還沒有完全從社會青年，轉變成一名合格的戰士，特別是我們的班長要注意了。要了解每一個戰士的心理活動，時刻做好思想工作，不允許出現逃兵、退兵等情況，合理安排訓練時間，豐富新兵業余活動內容……”說話的是余營長。

　　“剛剛余營長說到要了解每一個戰士，這裡我給大家布置一個任務，在一天時間內，每一位班長，包括排長，都需要知道自己手裡帶的每一個新兵同志的名字，年齡和家住哪裡，晚上點名時我要抽查，這也是給你們的第一個考驗。”教導員接過營長的話，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哦，實際上現在11點半了，還不到一天，那就半天，特別是幹部，要記差不多30個人的名字，任務艱巨。”

　　會議結束，黃班長回到宿舍，小慶看到班長在桌子上寫著什麽，一臉愁容。

　　午飯過後，伴著國旗的咚咚聲， 所有新兵都已經開始午睡，只有班長和排長，還在背著他們的名字。

　　下午的內容還是整理內務，中間穿插著學習內務條例，和上午不同的是。黃班長會不時的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馬春雨。”黃班長跑過來。

　　“到。”小馬疑惑的站起來，整個下午，這不是黃班長第一次叫他了。

　　“你是雲南昆明的，九八年。”黃班長並沒有用疑問句。

　　“是啊，班長。你剛剛不是問過了嗎?怎麽又問一遍。”小馬很無奈，又重複了一遍:“昆明的，九八年。”

　　“大史，97年，河南洛陽。”班長看向蔣林。

　　“班長，是蔣林，不是大史，你剛剛也問過我了。”大史跳起來反駁到，好像不接受這個愛稱。

　　“那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麽?”班長笑著反問。

　　蔣林感覺想要爭辯什麽，看到班長正對著他微笑，眼神裡仿佛有什麽暗示，表情像是我看你怎麽說。

　　“是屎，班長。”蔣林猶豫了一會笑著說，引的全班大笑。

　　在這種愉快的氛圍下，班長用人臉加深了印象，所以記得很快，一下午就記住了所有人的信息。

　　小慶眼裡的黃班長，是那種既可以很嚴厲，有時又非常可愛的班長。都說班長是軍中之母，小慶卻覺得，黃班長就像一個老父親，看著要比他的年齡成熟很多。

　　軍營的一天很長，十年很短。門口的國旗，面前的大海，屋後的山丘，紫荊、玉蘭、野櫻桃樹，像是認識多年的知音，像是一起並肩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