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右都禦史李遷安邁步而出,躬身行禮後,大聲道:“臣有本要奏!”
女帝清冷的聲音響起。
“準。”
“德正二十四年,錦陽湖水災,工部花費二十萬兩修築堤壩,工期兩年,說是可保錦陽湖十年無災無患。
如今不過是第六個年頭,一場大雨,竟讓錦陽湖水壩多處出現了裂痕!
臣雖沒有工部任職的經驗,卻也知道千裡之堤,毀於蟻穴,裂痕便意味著毀堤,花費如此多銀子修築的堤壩,連十年都沒撐到……
臣以為,這裡面必定有人偷工減料,中飽私囊!”
說到這。
右都禦史李遷安已是極為憤怒,深深拜下,大聲道:
“臣懇請陛下,嚴懲當年修築堤壩之人!”
話音落下。
奉天殿內沉寂了一秒。
緊接著便見工部侍郎趙子正站了出來,大聲道:
“臣當年也參與了修築堤壩,臣可以向陛下保證,戶部撥下的二十萬兩銀子,每一兩都用在了堤壩上!絕對沒有偷工減料,更無人中飽私囊!”
李遷安瞪向趙子正,怒道:“既然如此,為何才六年,那錦陽湖水壩就已經出現裂痕!”
趙子正道:“每到汛期,錦陽湖的水勢就會變得異常湍急,在此之前,堤壩三年未曾修葺,便有毀堤的危險,如今能支撐六年已是極為不易!”
李遷安怒道:“一派胡言!當年你們可是信誓旦旦說能支撐十年,本官記得清清楚楚!”
趙子正看了他一眼,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若是工部上下真要借修築堤壩中飽私囊,那錦陽湖水壩就不會支撐六年,最多兩年就會出現裂痕!”
李遷安冷哼一聲,道:“兩年修築一次堤壩,你們也要有這個膽子!”
趙子正回道:
“如此看來,李大人確實對修築堤壩一無所知,兩年一次,又有何怪哉?
吳國的長洞湖堤壩每隔一年就要修葺一次,北太湖堤壩,每隔半年就要修葺一次,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本官就不一一贅述。
李大人就算不懂,上奏前也該多翻一翻古書的記錄,若是查了,便知道,修築一次堤壩,能維持六年安然無恙,是何等的不易!”
“你!”
李遷安被懟的無話可說,伸出手指向趙子正,怒道:
“是你們說能維持十年!”
趙子正不冷不淡道:“那只是一般情況下,水勢非我等能夠控制,誰知道哪一年的情況好,哪一年的情況差,汛期長,水勢猛,都可能對堤壩造成預期之外的損害,十年只是虛數,長了,短了,都很正常。”
這下子,李遷安是真的無話可說了,站在原地,瞪著眼睛,一言不發。
都察院的禦史有風聞奏事的權力,只要提出的質疑還算合理,即便錯了,也不會受到處罰,因此他也沒有緊咬這個問題不放,只是站著。
龍椅上。
武明空見狀,用冰冷的聲音道:
“限工部一月內,修葺錦陽湖水壩,汛期將至,若有水患,嚴懲不貸!”
趙子正聽見這話,端正的站好,行了一禮。
“臣遵旨!”
話音落下。
兩人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緊接著,又有人站了出來。
“臣有本要奏!”
“準!”
“……”
文官一列的最末排。
剛進入都察院的禦史張宇同,
站在原地,聽著耳畔傳來的百官奏事的聲音,面露興奮,隻覺得人生達到了新的巔峰! 在進入都察院之前,他只是個小小的縣衙主簿。
在長安府下轄的樂陽縣當差,是真正的九品芝麻官。
因為寫了幾篇針砭時弊的文章,得到了右都禦史李遷安的賞識,破格提拔進入都察院,擔任八品的監察禦史。
雖說只是八品,但因為言官的身份,也獲得了與諸公一共入殿的機會。
否則。
以他原先的官職,哪怕到死都未必能站在奉天殿裡,聽諸公奏事。
因此。
奉天殿內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十分新奇。
在這裡,他見到了許多以前絕無可能見到的大人物。
六部的部堂、丞相大人,以及那位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
他入殿的時候,偷偷的瞄了一眼。
頃刻間就被陛下無上的威嚴震懾。
陛下那清冷高貴的氣質,和至高無上的威嚴。
讓他到現在還覺得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同時。
聽著諸公侃侃而談,口中盡是關乎家國的大事,他想要出人頭地,做出一番大事業的信念更加堅定。
來之前。
他已經從同鄉好友那裡,得知了一件足以讓整個朝堂為之震撼的大事!
若是這件事沒人提起,便是他一戰成名的最好機會!
只要能在諸公和陛下的面前露一回臉,他的仕途必定能更進一步。
未來執掌都察院,指日可待!
想到這。
他的心情再次激動起來,原先心中的忐忑也減弱了不少。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一個時辰後。
奏事的聲音漸漸平息。
奉天殿內安靜下來。
諸公要奏的事,都已奏完。
若是陛下無事,就該退朝了。
見百官沉默。
宮女提高聲調,再次喊道:
“有本啟奏!”
“無本退朝!”
監察禦史張宇同,見諸公沒人說話,一顆心狂跳起來。
“那件大事,竟然沒人提起!”
“難道他們都不知道,青州發生了什麽?”
“既然如此,那件事是不是可以由我來說?”
“這可是個露臉的大好機會啊!”
張宇同見諸公不說話, 一開始心裡有點兒疑惑。
但這點兒疑惑,很快就被出人頭地的渴望壓下。
眼見宮女要喊出退朝二字。
張宇同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臣有本要奏!”
武明空清冷的眸子,望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準!”
張宇同咽了咽緊張的口水,提高聲調,大聲道:
“臣要彈劾青州賑災專使海瑞!此人未奏請朝廷,便誅殺青州刺史,三品的封疆大吏!依律當斬!”
此話一出。
整個奉天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諸公皆是瞪大了雙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張宇同。
“這小子是從哪冒出來的?”
“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怎麽會從他的嘴巴裡說出來?”
張宇同見諸公全都震驚的望向自己,心中有些得意。
看來,這個消息,諸公是真的不知道,否則怎會表現得如此震驚。
想到這。
他更加自信,提高聲調道:
“臣還要彈劾他豢養私兵,不知從哪裡弄出一支兩千人的重騎兵!”
“而且臣以為,他一個無品級的賑災專使,必定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也沒有這個能力,他的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臣懇請陛下!徹查此事!揪出幕後主使!嚴懲不貸!”
此話一出。
奉天殿內寂靜到了極致。
真是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