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景安城內,各營集結完畢。
頂在最前面的是剛建立的破陣營。
每個人都扛著巨大的盾牌,端正的站在原地,眸子裡滿是堅定之色。
之後是步兵,包括刀斧手與長矛手,再之後是弓箭手,兩側是披甲的騎兵。
大戰在前,千夫長們仍在做著最後的動員。
城外。
白起的軍隊已經擺好陣型。
成千上萬的火槍兵,筆直的站在原地,望向前方。
一架架火炮被推了上來,炮口對準城牆。
“放!”
一聲令下。
火炮發出震耳欲聾的炸響。
與此同時。
城內,投石車已經裝填完畢,隨著一聲令下,向城外的敵人發起反擊。
一塊塊飛石落下,砸在城外,濺起一陣煙塵。
緊接著。
南城門緩緩打開。
無數的士卒奔湧而出,排成長陣,舉著盾牌,朝敵人進發!
火槍兵見到這一幕,紛紛舉起手裡的火槍,瞄準他們,發射彈丸。
只是,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壓根打不到敵人,只能看著他們越來越近。
隨著時間的流逝,破陣營越發接近火槍兵,逼迫火槍兵不斷的後退。
片刻後。
在震耳欲聾的響聲和漫天煙塵中。
兩撥人馬廝殺在了一起。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火槍兵們就被打的節節敗退,雖然還沒到丟盔棄甲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多少。
城牆上。
趙平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興奮之色,大聲道:
“本將軍如何說的!這些火槍兵一旦被近身,就是待宰的羔羊!”
“破陣營還沒怎麽發力,乾人就被殺的屁滾尿流!”
“就這麽一幫廢物,竟然圍了景安城兩個月,簡直可笑!”
一旁。
副將聽見這話,眸子裡露出一抹不滿,同時心裡疑惑。
眼前這些火槍兵,總感覺和平日裡有些不同。
換彈的時候,手忙腳亂也就罷了,前排與後排之間的配合,與之前圍城的士卒也差了很多。
難道......
這一次圍城的並不是乾人?
一念至此,副將看向趙平,講出了自己的想法。
趙平聽了,眉頭緊皺,冷冷道:“不是乾人,還能是誰?”
副將解釋道:“白起攻佔劍南道後,劍南道衛所的士卒絕大部分都被收編,這些人或許......”
“你是想說,白起派炮灰圍城,營造一種乾人很弱的假象,讓本將軍輕敵?”
趙平看向副將,說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麽表情。
副將猶豫了一下,回道:“末將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聽見這話,趙平徹底發怒,瞪大眼睛,望向副將,咬牙切齒道:“本將軍終於知道,白起區區五萬人為何能將景安城圍困如此之久,原來就是因為景安城有你這種膽小如鼠的鼠輩!”
副將微微發愣,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
還沒開口,就聽見趙平道:
“既然怕死,就不該來到前線!”
副將咬了咬牙,大聲道:“末將不怕死!只是怕中了敵人的奸計!”
“什麽奸計?區區五萬烏合之眾,就算在後面設了埋伏,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副將還想說些什麽。
趙平面無表情的大手一揮,冷冷道:
“你怕死直說就好,大可不必胡編亂造!”
“畢竟,本將軍的手下容不得貪生怕死之人!”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本將軍的副將,這場戰事,也不需要你再過問!”
副將聽見這話,身子微微一顫,沉默了好一會,終究只是在心裡發出一聲歎息,拱手道:“末將告退。”
然後,轉身離開,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趙平看著他,臉上露出不屑之色,目光望向遠處。
乾人已經全面敗退,不少人為了逃命,甚至丟下了手裡的兵器。
就連火炮都被留在了原地。
見到這一幕。
趙平的眸子裡迸發出一道銳利的光芒,大手一揮,下達命令。
“留下三萬人守城!”
“其余將士,備足糧草,全面出擊!”
“七日之內,收復劍南道!”
眾人聽見這話,很想說,是否太倉促了一些。
但想到之前那位副將的下場,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拱手行禮。
“末將遵命!”
............
劍南道。
安仁府與景安府之間,幾萬周人,扛著水泥,賣力的乾活,在空地上修建起一面高聳的城牆,以及一座座碉堡。
一旁。
乾人則在檢查自己的兵器,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
原先的燕北指揮使趙宣風見到這一幕,表情複雜,心裡五味雜陳。
他知道。
在這些工事的加持下,皇帝陛下派出的二十萬大軍,壓根不是白起的對手。
他們離開景安城,來到劍南道,就會發現,白起在這裡為他們建造了一座屠宰場。
火炮,火槍,配合上重裝騎兵的衝鋒。
二十萬大軍,和待宰的羔羊沒有絲毫區別。
當然。
這些並不足以讓他絕望。
畢竟,二十萬人就算全軍覆沒,只要虎賁軍還在,就沒有傷及根本。
讓他絕望的是......
劍南道的每一座工事,都是周人心甘情願修建的!
乾人只是在各個村子說明了情況,再沒有任何脅迫的情況下,就征召了大批的民工。
只是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不知疲倦的為乾人修建工事,對抗自己的同胞。
因為他們心裡明白。
一旦劍南道重新落入周國的掌控,乾人分給他們的田地,就會被朝廷收回。
相較於周人的身份,他們更在意分到手的田地。
對此,趙宣風十分理解。
畢竟他也為了自身的利益,拋棄了周人的身份,以及曾經的信仰,為乾人賣命。
但是。
看到無數的周人臉上洋溢著笑容,他還是不忍直視,覺得眼前的一切,對他這個曾經的大周勳貴而言,是莫大的諷刺!
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
趙宣風繼續擦拭自己手裡的兵器。
最多一天,二十萬大軍的先鋒部隊就會趕到此地。
大戰之前,確保自己的武器沒有問題,是一名戰士最基本的職責。
另一邊。
趙平統領的大軍,還在前進的路上。
“將軍,最多一日,大軍就能抵達安仁府!”
副將站在一旁,畢恭畢敬的道。
趙平看著手裡的輿圖,眉頭微微皺起,疑惑道:“已經快到安仁府,怎麽還沒碰到一名敵軍。”
副將猶豫了一下,回道:“末將以為,可能是景安城一戰,讓白起聞風喪膽,不戰而逃。”
趙平聽見這話,看了他一眼,陷入沉默。
他雖然沒將白起放在心上,卻也知道這個人既然敢用五萬人圍城,必定膽識過人,絕不會輕而易舉的放棄安仁府城。
畢竟。
安仁府城的城牆,絲毫不遜色於景安府城。
他要是選擇固守城池,至少能堅持一兩個月!
“總覺得不太對勁......”
趙平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下一秒。
就看見一匹白色的駿馬疾馳而來。
在趙平的跟前停住。
一名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騎兵,一臉的慌亂,大聲道:
“將軍!不好了!景安城外突然出現了一支敵軍,正在攻城!”
聽見這話,趙平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怎麽可能!”
劍南道和劍北道之間只有一條道路,兩側都是山脈。
敵軍怎麽可能繞過他統帥的大軍,出現景安城前!
“卑職也不相信,可確實有一支大軍正在攻城!”
騎兵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道。
趙平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問道:“有多少人?”
騎兵回道:“至少有三萬人!甚至更多!”
按理說,三萬人很難攻下擁有三萬守軍的城池。
但白起的軍隊卻不一樣。
他們擁有攻城專用的火炮,輕而易舉就能轟開一座城門。
三萬人猛攻一座城門,悍不畏死的情況下,短時間內確實能攻下來!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留在景安城的都是一些烏合之眾,戰力低下,意志薄弱,而且沒有指揮的將軍。
依照白起以往攻城的效率,最多一天,景安城就會淪陷。
一念至此。
趙平緊緊皺起了眉頭,陷入沉思。
估算了大軍與景安城的距離後,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已經來不及回防,只能前進。
“白起率軍攻城,安仁府內部一定空虛!咱們繼續前進,攻下安仁府,就能形成合圍之勢,將白起困在景安城!”
做出這樣的決定後。
他看向眾人,沉聲道:“傳本將軍的命令,加快行軍,爭取早日收復劍南道!”
騎兵一怔,問道:“將軍,景安城呢?”
趙平道:“收復劍南道,就等於掐斷了白起的給養,到那個時候,景安城不過是孤城一座,給他又如何!”
眾人聽見這話,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不再多說。
一個時辰後。
距離安仁府還有上百裡路的位置。
探路的斥候來到了趙平的跟前,稟告道:
“將軍,前方出現一面城牆,堵住了前往安仁府的必經之路!”
趙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城牆?”
斥候的表情有些古怪,點了點頭。
趙平眸子裡露出一抹恍惚之色,喃喃自語道:“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們怎麽可能憑空建造起一座城牆。”
沉默了片刻後。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拿起手裡的輿圖,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發現他和手下的十七萬人,竟然被白起堵在了中間!
“該死的白起!”
事到如今,他已經意識到,之前那位副將說的沒錯。
圍攻景安城的那兩萬人確實是誘餌,目的就是引誘他出城。
派出兩萬的炮灰,佯裝攻城。
真正的主力,則是藏在山上,伺機而動。
又在前往安仁府的必經之路上,修建工事,對他形成合圍之勢。
“想要實現這個戰術,十萬人都不一定夠用!”
“乾國一定給白起增派了援兵!”
“還有城牆,短時間內壓根無法完工,必定是很早以前就開始修建!”
“如此重要的消息,東廠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
“這......怎麽可能!”
想到這,趙平眸子裡迸發出強烈的殺意,看向身旁的親衛,命令道:“去砍了隨軍太監的腦袋!”
親衛微微一怔,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隨軍太監畢竟代表陛下,就這麽直接殺了,未免不太合適。
趙平見狀,更加惱怒,冷冷道:“本將軍是主將,你只要聽從命令,一切後果,本將軍承擔!”
聽見這話,親衛再也不敢猶豫,忙不迭道:“是!”
趙平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眸子裡迸發出強烈的戰意,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就地扎營,休息一晚,明早攻城!”
時間流逝。
翌日。
在趙平的指揮下,十七萬大軍對橫在面前的城牆發起了進攻!
投石車發射飛石。
弓箭手拉弓射箭。
破陣營頂著巨大的盾牌,一步步靠近城牆。
刀斧手緊隨其後。
城牆上。
神機營的將士看著幾倍於自己的敵人,神色仍舊淡然,不慌不忙的操作火器。
一枚枚炮彈,從城牆上發射,砸在人群中,發出雷霆巨響,濺起一片泥土。
火槍手們,等待著敵人的靠近,在合適的距離,叩動扳機,發射彈丸。
裝填彈藥的間隙,會有另一名火槍手,填補原先的位置。
每一輪射擊,都有一批敵人倒下。
很快。
頂在前面的破陣營就承受不住,開始撤退。
城牆下。
煙霧漸漸散去,留下一地的屍體。
接下來的幾日。
趙平指揮士卒,發起一次又一次的攻擊,每一次都被城牆上的火炮擊退。
到了最後,弩箭和石彈所剩無幾。
原先的十七萬人,折損了兩三成,只剩下十二萬人。
士氣低落。
幾乎無法再發起有效的攻擊。
原先自信滿滿,打算在半個月內收復劍南道的趙平,坐在營地裡,蓬頭垢面,神色恍惚。
這一刻。
他終於意識到。
以他目前的處境,似乎只剩下了一條路可走——投降!
畢竟。
前後都被圍堵。
兩側不是燕國的領土,就是高聳的山脈。
彈盡糧絕,再拖下去,沒有糧食,他們還是只有死路一條。
沉默良久。
他終於做出決定,看向眾人,一臉的堅定,沉聲道:
“殺掉所有的戰馬,讓戰士們吃飽喝足,兩日後,再次攻城!”
後面還有句話藏在心裡,卻沒有說出來:
這一次,要是還攻不下來,就只有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