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興言見狀,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棍棒用的多了,確實能起到效果。
杜晨安的二十九個兒子裡,也確實有不少考中了進士。
但是,那又如何?
父子間的親情,在一次次的棍棒中消磨殆盡。
到了最後,子嗣有能力脫離原先的家庭,離開的時候,頭都不回。
這樣的望子成龍,並不是秦興言想要的。
他寧願孩子平庸,也不想與他們形同陌路。
似乎是看出了秦興言的想法。
杜晨安的眸子恢復了原先的堅定,咬了咬牙,道:
“孩子年紀小,哪裡懂得生活的艱辛,挨打得多了,心有怨念是人之常情。
等他們長大了,到了老夫這個年紀,便明白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縱然他們的老子是吏部天官,自己沒個功名,也沒人能幫得了他們!
若是沒有他們的老子,他們又怎能過上如今這般舒坦的日子?”
秦興言聽見這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
想了想,他又問道:“你家大郎多大年紀?”
杜晨安思索了片刻,道:“記不清了,應當過了不惑之年。”
秦興言問道:“不惑之年,還是孩子?”
杜晨安無言以對,眉目間流露出一抹惱怒之色,不冷不淡道:
“你若是不信老夫說的,就任由你家二郎悶在宅子裡,不要管他。”
“不管,總歸不會得罪,反正你是戶部尚書,掌管錢糧,又只有兩個兒子,供養他們,綽綽有余,何必自討苦吃……”
“......”
秦興言自然能聽出這番話裡帶著惱怒,心道:隨口聊幾句,怎麽還急眼了呢。
心裡這麽想,卻沒說出來。
訕笑兩聲,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話說回來,你是吏部天官,每隔幾年便要做科舉的考官,明明可以......”
說到這,戛然而止,探頭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方才壓低聲音,繼續道:
“明明可以像幫永新一樣,幫你家的孩子,為何要對他們這般嚴厲?”
杜晨安聽見這個問題,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因為......老夫當初壓根沒管你家的永新啊!”
他心裡這麽想,嘴上卻萬萬不敢這麽說,只是笑道:
“老夫望子成龍,自然是想讓他們憑著自己,多學一些本事。”
秦興言聽見這話,歎了口氣,悠悠道:“你倒是看的長遠,我想的就沒那麽多了,只要永新和守陽能中個舉人,混個一官半職,等我老了以後,他們還能自足,我便滿足了。
能否學到真本事,我卻是不在意的......”
秦興言一共兩個兒子。
大兒子秦永新,跟著海瑞賑災,挨了幾刀,留在青州修養,算一算日子也該回京了。
二兒子秦守陽,比秦永新小六歲,今年剛好二十五。
按理說,這個年紀應該已經參加過科舉。
但秦守陽還一直悶在府上,也不念書,也不做功課,成天的混日子。
前幾年的時候,秦興言說他兩句,還能勸他到國子監跟著夫子做一做功課。
這一年,卻是徹徹底底的墮落了,說什麽也不去國子監,就在府上待著。
有的時候,坐在院子裡,盯著一塊石頭,一看就是一整天。
第二天醒了,還接著看。
秦興言看在眼裡是急在心裡,實在沒有辦法,才想著找杜晨安請教請教。
他猶豫了一下,看著杜晨安,問道:
“除了往死裡打,你可還有別的法子,讓守陽回國子監讀書。
”杜晨安想了想,道:“無非就是四個字,威逼利誘,威逼,你狠不下心,也舍不得,那就只剩下利誘了......”
頓了頓,問道:“你家二郎,可有喜歡的東西?”
秦興言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喜歡發呆。”
“......”
杜晨安嘴角抽動了一下,克制住罵人的衝動,道:“除了發呆呢?”
秦興言又是皺起眉頭,陷入深深的思考。
好一會,才搖搖頭,道:“沒了。”
杜晨安微微一怔,問道:“你家二郎多大了?”
秦興言道:“二十五歲零七個月十九天。”
“......”
有必要記得這麽清楚嗎?
杜晨安嘴角又是抽動了一下,道:“這個年紀,按理說早該成家立業了,他不願成家,也不願立業,會不會是受了什麽刺激?
比如說喜歡的姑娘跟著鄰居跑了,再比如生了個孩子,發現不是自己的......”
秦興言沒好氣的打斷道:“都沒納妾,生個屁的孩子!”
杜晨安一拍腦門,道:“對對對,把這茬忘了,你還沒有孫子......”
秦興言聽見這話,額頭上爬滿黑線,很想說:
“你堂堂的吏部天官,心眼就這麽小?”
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誰讓人家當初幫著永新考了個二甲進士呢。
讓他佔一些口舌之利,就佔一些吧。
杜晨安見秦興言沒有反駁,頓覺無趣,也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再多費口舌,繼續道:
“不管怎樣,二十五歲的男子,就算不喜歡金銀珠寶,漂亮的女子總該是喜歡的。”
“實在不行,你找幾名花魁,送給你家二郎,讓她們督促你家二郎好好讀書,好好用功。”
說到這。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眸子一亮,眉梢上挑,興致衝衝道:
“老夫還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秦興言道:“講。”
杜晨安眸子發亮,娓娓道來:
“你可以找個絕色的花魁,給你家二郎安排一場偶遇。”
“等他倆感情升溫,你便將那花魁送入青樓,叮囑老鴇,若是你家二郎要給那花魁贖身,一定要價高一些,一萬兩銀子,兩萬兩銀子都成!
你家二郎看著心愛之人淪落風塵,必定是心急如焚,想著早些把她贖買出來,但身上又沒有這麽多的銀子。
如此一來,肯定會向你求助。
到了那時,你便可以提出要求了,銀子可以借他,但是三年之內必須中舉,若是中不了,就再把花魁送回青樓。
如此一來,他為了心愛之人,必定刻苦努力,用功讀書。
你也不必再成天的哀愁了。”
說到這。
杜晨安不由一陣驕傲,心道,自己不愧是吏部天官,如此絕妙的主意,隨隨便便就能想得出來。
秦興言聽了,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你說得這些,我都試過了,沒有一點兒用。”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花了三千兩銀子贖買洛南府姿色最佳的花魁,送到他的屋裡。
結果呢?整整一夜,愣是什麽也沒做,就這麽盯著人家看,說人家的身上有道!
那花魁小娘子不明白什麽是道,還以為身上有什麽不乾淨的東西,嚇得花容失色,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再把她跟守陽關在一個屋裡。”
說到這。
秦興言一臉的憂愁,道:
“我當時心裡想著,忍一晚沒什麽,總不能每一晚都忍著,就沒答應那花魁,照舊讓她留在守陽的屋裡。
只可惜,後面的幾日,皆是如此,我也實在拿他沒辦法了,不然能來找你。”
杜晨安聽見這話,蒼老的臉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一會,終究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所以......那花魁最後如何了?”
秦興言歎了口氣,悠悠道:“原先想著贖都贖了,不如留給永新,結果永新說什麽,趁人之危,非是君子所為。
非要把那花魁放了,敗家玩意,也沒想過,那是他爹花了三千兩銀子贖買的!
三千兩銀子啊!都能在長安城裡買多少宅子了!”
杜晨安一臉的八卦,好奇的問道:
“所以最後呢?”
秦興言轉頭看了他一眼,表情變得有點兒古怪,道:“你是不是想問,那花魁最後是不是被我收入房內了?”
杜晨安哼了一聲,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正色道:“老夫可沒你想得那麽庸俗!”
秦興言瞥了他一眼,懶得理他,繼續道:
“永新非要把人家放了,我這個當爹的也不好忤逆他......”
“當爹的......忤逆......”
杜晨安嘴角抽動了一下,強忍住教育秦興言的衝動,繼續側耳聆聽。
“沒辦法,隻好當著他的面,把那花魁放了。”
杜晨安有點兒詫異:“三千兩銀子就這麽放了?這可不像你會做的事。”
秦興言道:“自然不會!”
“我後來又派人將她抓了回來,那花魁倒也通情達理, 沒說什麽,隻說想回洛南府。
我想著把她留在府上也沒意思,事情傳出去後,反而惹人非議,便又給她送回了洛南府,賣了兩千兩銀子。
折騰來折騰去,什麽事也沒辦成,平白折了一千兩,哎……”
說到這。
他看向一旁聚精會神聽著的杜晨安,叮囑道:
“這件事,除了我秦府的人,就隻跟你說過,我要是聽到外面有人聊起此事,便一定是你傳出去的!”
“到時候,我跟你拚命!丞相大人也攔不住!”
杜晨安又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正色道:
“老夫是吏部天官,豈會做這種長舌婦的事!你未免太小瞧老夫了!”
秦興言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希望如此。”
杜晨安沒理會他,只是道:“你繼續講。”
秦興言道:“也沒什麽好講的了,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樣,折騰了一圈,什麽事也沒能辦成。”
杜晨安有點兒不太相信。
“世上真有人除了發呆,對別的都不感興趣?”
“哎......”
秦興言悠悠的歎了口氣,沒說話。
杜晨安見他眉目間盡是憂愁,心裡相信了幾分,嘴角抽動了一下,感歎道:
“你家二郎還真是......特立獨行。”
說到這,頓了頓,語氣又篤定了起來:
“對付這樣的孩子,老夫還是原先的建議,打!”
“打的多了,就正常了。”
“當然了,老夫知道你舍不得,你把棍棒給老夫,老夫替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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