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和他身旁的老婆此時一臉震驚。

男子立刻抓住了維安的肩膀，語氣有些激動地道:“這位……這位先生，你怎麽知……知道我老爸一直沒有閉眼?！”

維安故作高深莫測，暫時沒有回答。

男子的老婆也忙道:“不是我們想我爸這樣，我們已經用盡辦法了，但他一直睜著眼，不管做什麽都不閉上。”

“我就說直接用膠水黏住……”

那看似應該是老人的孫子的年輕人此時開口，不過立刻被中年人嚴厲打斷，“臭小子你給我閉嘴！”

話落，中年男子再次看向維安，“這位先生，既然你能看出來，能不能請你想想辦法，讓老人家把眼睛閉上，安詳地離去。”

“是啊，求求你了！”他老婆也雙手合十道:“我們現在毫無辦法，剛才已經準備就這麽將老人火化了。”

維安點了點頭，開口道:“這樣，你們先去外面等候，我不會碰老人家的身體，但可以幫你們找到他死不瞑目的原因。”

“你這……”中年男子遲疑道:“怎麽找?”

維安低頭看了一眼屍體，回道:“直接問他。”

“啊！”

這一家三口，包括旁邊站著的其他家屬全都一愣，一個個驚恐的看了看屍體，又瞅了一眼維安。

“實不相瞞，我的身份即使火葬場這裡的工作人員都不會告訴你們，我是亡靈擺渡人。”維安道:“現在正在做的事，在你們看來匪夷所思，實際上我經常接觸，你們只要在門外等著不要靠近，事成了之後我會立刻通知你們。”

“嗯嗯，好，那……我們先出去，我們先出去！”

中年男子重重點了點頭，立即招呼自己的親戚朋友迅速離開停屍間，並對維安投來感激的眼神。

“如果輪到我老爺子火化了，我們也會讓工作人員等一等，你放心。”他最後一個出去，對維安說了一句話後關上了門。

此時停屍間裡就還剩下維安和這老人以及那被燒焦的屍體。

在門關上後，維安等了片刻，這才重新恢復剛才見鬼的姿勢，從雙腿之間往後看去，並且原地轉了一圈，就見老人的守屍魂依然像剛才那樣蹲在地上，距離自己差不多兩三米的距離，就這麽看著自己。

他那雙眼睛瞪得奇大，感覺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

不過並沒有再靠近過來。

維安輕聲開口道:“你的遺願我能替你完成，只要你告訴我，不管通過何種方式。”

等了片刻，對方和剛才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兒子和孫子?”維安問。

老人無動於衷。

“那是不是你生前正在做什麽事?還沒有完成?”維安繼續猜測。

老人毫無反應。

維安快速思索，剛才聽這家人談起老爺子生前，知道他一輩子勞苦命，為了家人一直沒能得享安逸。

所以他的遺願會不會與這個遺憾有關?

看這樣子，守屍魂少了其他魂魄，可能不會主動表達自己的意思，所以現在即使再詢問對方一百遍，維安也不會得到答桉，他需要自己找出來。

“是不是因為你對自己身上的壽衣不滿意?因為生前你沒有好衣服穿?”維安問。

老人仍是沒有表示。

維安又思索片刻，“或者你想吃一頓飽飯?”

話剛出口，維安就覺得這個猜測不太可能，因為現在這個社會即便在生前沒能享福，一生勞累苦命，也不至於連頓飽飯也吃不上，除非受到兒孫的虐待。

但看剛才那倆口子對老人的關心模樣，他們不可能會虐待老人，頂多是沒做到更好的關心和照顧，忽略了老人真正想要的而已。

維安正準備繼續詢問其他猜測時，他忽然驚奇的發現老人微微點了點頭。

“你……你想吃一頓飽飯?”維安奇道。

老人又搖了搖頭。

維安雙眉緊鎖，一字一句道:“你的遺願，與吃飯有關?”

停屍間的門外。

當工作人員過來讓劉家的人準備將老者推往火化間火化時，中年男子立刻上前道:“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父親一直沒有閉眼，現在有人在裡面做事，等我父親閉眼之後就立刻火化。”

那工作人員愣了一下，他也曾聽說了這幾天有一具屍體一直無法閉眼。

而火葬場的入殮師也曾被叫去試了試，不過即便揉了屍體的腦袋、頸部和肩膀等部位，依舊無法讓老者瞑目。

現在這劉家人沒有辦法，雖然帶著遺憾，但已經準備直接就這麽火化了。

現在忽然有人在停屍間裡面讓老者閉眼，那工作人員當即問道:“是你們請的人嗎?”

中年男子搖頭:“他說他是擺渡人。”

工作人員滿臉驚訝:“擺渡人?”

“是啊。”劉家孫子、也就是那年輕人道:“你們應該認識，那人很厲害的，他說能幫我們完成爺爺的遺願，這樣他就可以閉眼了。”

話聲剛落，停屍間的門忽然打開，維安的腦袋探出來，對劉家那中年人問道:“老人去世直至火化，你們一碗供飯都沒給過?”

所有劉家的人一怔，那中年人首先搖頭:“沒，沒有，我們家包括我老爸並不是本地人，這裡有給死人供飯的習俗，但我們老家沒有，所以我們按照老家習俗，並沒有給老爸供飯。”

維安歎了口氣，說道:“趕在火化前趕緊給老爺子供一碗飯，要好點的米。”

“好好，我這就去辦！”中年人一臉驚駭，當即點頭，掏出電話就打了起來，一邊打一邊往外面跑。

他老婆在一旁道:“怎麽會這樣?我們按照老家的習俗，所以沒有給供飯，沒想到老爸竟然一直介意這個?！”

維安道:“入鄉隨俗，老爺子在這個城市呆久了，自然已經認同了這裡的習俗，所以並不能免俗。何況他一輩子操勞了這麽久，說到底也是為了吃好穿好，奔著這口飯，而且這算是他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口飯了，所以老爺子才無法瞑目。”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那工作人員已經驚詫的說不出話來，靠近維安問道:“請問你是……”

“你們不認識我，也不必認識我。”維安已經見到他穿的工作服了，頓了頓，語氣透著神秘，緩緩道:“我只是一個亡靈擺渡人而已。 ”

半個小時不到，一碗精致的供飯被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雙手抬了進來，碗裡是粒粒分明又飽滿的白米飯，飯的中間是一顆熟透的大紅棗。

這是這個城市供飯的習俗，而在大紅棗的後面，端正筆直而下插了一雙快子在米飯裡。

眾人湧到停屍間內，站在劉老爺子的屍體旁，中年男子將供飯放在老爺子的腳下，然後從兜裡拿出一根紅色蠟燭，點燃後將蠟燭擺放在供飯後方。

隨即所有劉家的後輩親屬紛紛在老爺子的屍體旁跪下，跟著中年男子對屍體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站起來後，中年男子和老婆孩子趕緊湊到父親的屍體旁一瞧，就見老爺子一直以來圓睜著的雙眼，此刻眼皮變得松軟起來，大概十多秒後，緩緩閉上。

“閉上了！老爸的眼睛閉上了！”中年男子見狀，頓時激動不已。

不多時很多親屬都開始偷偷抹淚，中年男子再次跪在地上，對老爺子的屍體磕了好幾個頭，直言對不起父親。

等回過神來，這一家三口攙扶而起，對著維安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