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轉世到一戶好人家裡,她會讓自己配得上嚴公子您。”
李滅陵說著,神色變得飄忽不定。
嚴無鷺自對方手中緩緩接過了李姑娘的遺物,他失神地看著手上這一塊近乎晶瑩剔透的鵝卵石。
他知道,這塊圓形石頭,一定是被李姑娘拿在手裡撫摸了很多年,才能夠如此美麗無瑕、光滑晶瑩。
李滅陵爾後為之補充解釋的話語,也是讓嚴無鷺聞言後,心神一怔……
他現在才終於明白了張春華在那一天所說的話語——原來,自己真的無意偷走了一個少女的心。
他有些愧對於此……
雖然這,並不應該怪他。
……
一席話言罷。
李滅陵也是看著那顆鵝卵石,眼中精芒閃爍。
他像是突然做出了什麽決定一樣,堅定開口道——
“我的以後打算,是要追隨公子您、保護您。”
“……您是一個好人,是對姐姐和我為數不多的、真正好的人。我想,如果我能夠活得夠久的話,我應該可以再看見轉世的姐姐來找公子您吧。”
“……我,想要加入鎮北軍。”
嚴無鷺回過神來,他抬首,看向眼前如此堅定的少年。
“你要……加入鎮北軍嗎?”嚴無鷺澹澹詢問著。
除了最開始在漁村相處時,他使用了“嚴陸”的假名,後來其余時候,他都並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的身份。
以李滅陵的聰慧,猜到了嚴無鷺鎮北王世子的身份,並不奇怪。
“是的。”李滅陵回答。
“是想借助鎮北軍的力量來屠滅金陵?”
“是的。”李滅陵依舊肯定。
嚴無鷺心中覺得李滅陵的想法有趣。
他是如何看出,鎮北軍必定會反?
再者,鎮北軍軍紀嚴明,屠城,幾乎是不會出現的。更何況還是同為大乾百姓居住之下的金陵。
“也行,只要你日後,指揮得動我父王的鎮北軍。”
嚴無鷺隨口一答。
“……金陵對於你來說,並不安全,我把你送到燕北去。你去找鎮北軍右將軍諸共祁,就說要加入鎮北軍,有我嚴無鷺的推薦。”
“世子殿下的好意,滅陵心領了。”
李滅陵改口稱呼嚴無鷺為“世子殿下”,他彷佛又成長了許多,已經知道了尊卑有別。
他接著剛剛的話語,繼續道:“……金陵,對於世子您來說,不也是龍潭虎穴嗎?”
“……滅陵可以保護世子您。以身為盾。”
“……而且,滅陵,還要親手殺死張建那一群畜生!為這裡所有的人報仇!滅陵,願意做世子手中……無往而不利的刀劍!”
李滅陵說著,他的情緒終於有些激動起伏了起來……
嚴無鷺聞言,不知為何,他的臉色反而突然變化,變得嚴肅而沉重起來。
“張建,乃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無故說殺就殺。李滅陵,你不會真以為你現在殺了幾個錦衣司的走狗,你就天下無敵了吧?!”
嚴無鷺的話語很凌厲,甚至帶有憤怒責備之感。
這一點讓李滅陵也有些始料不及。
“……金陵城內,那一天,天空上出現了萬丈之高的烈焰巨佛,你難道以為那是天現異象嗎?那是人力所為,你覺得,你擋得住那一招嗎?”
嚴無鷺的話語有些咄咄逼人。
李滅陵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這樣,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個少年該有的疑惑。
嚴無鷺見狀,也是明白自己剛剛的話語太過於情緒激動了。
他停了下來,長歎了一口氣。
嚴無鷺恢復了以往平常時候的狀態,
他走近李滅陵,雙手按住對方肩頭。“滅陵,我並不需要你給我作盾,也不需要你給我作刀。”
“……你……並不是生來就要做一顆棋子、一柄殺戮兵器的。你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異姓小弟,更是……我欠你姐姐的、一筆還不盡的心債。”
“……你要活下去,至少,在我和你、重新遇到你姐姐的轉世之前,你要一直活下去。”
李滅陵聞言,他突然有些淚眼婆娑。
他知道,他就知道,嚴陸公子,一直都是與其他人不同的……
他的姐姐,一生做了很多爛好事。
但至少,在選擇心上人這一塊,沒有出錯。
“嚴……嚴公子……”李滅陵泣不成聲。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把我當作你的兄長來稱呼吧。”嚴無鷺開口回答。
“不。”李滅陵斷然拒絕,“……嚴公子,你是我的姐夫!”
“……你是我姐姐命中注定的人。她是那麽的愛你,她一定會再來找你的,她答應過的,姐姐答應過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食言。”
“……我會……一直等到那一天的,嚴陸公子。”
李滅陵堅定看著眼前的嚴無鷺。
他知道,這是鎮北王世子嚴無鷺……
但是此刻,他更想麻痹自己——這是他的未來姐夫。這是未來要三聘六禮、八抬大轎娶她姐姐的嚴陸公子。
……
世間真的有轉世輪回嗎?
其實嚴無鷺也並不確定。
但是至少,在以前,他也不相信世間有武道、仙人的存在。
他希望有吧。
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那位美麗少女,還會背著她的那個裝滿鮮魚的竹籠,出現在他的面前。
……
……
金陵城郊外漁村被屠。
這一惡性事件,震驚了大乾朝廷。
老皇帝當即下令,讓專門負責抓捕罪犯的錦衣司,迅速破桉,並將罪徒緝拿歸桉、打入詔獄。
那一天,夜裡,晉王府的馬車,突然被人攔住。
十四皇子、晉王趙靈承掀開車簾,見到來者,竟然就是那位自己一直想要接見而不得的鎮北王世子——嚴無鷺。
對方一襲暗色錦衣,負手立於街道,彷若與黑夜融為一體。
十四皇子趙靈承當即下車,他面上雖然依舊冷酷,但是心裡其實早已經樂開了花……
“世子殿下深夜來訪小王,想必,是有要事與小王相談吧?”
“……此處也無座椅,不如世子隨小王一同去晉王府,咱們慢慢談。”
“不用了。”嚴無鷺有些冷澹。
他微微上前幾步,與十四皇子趙靈承相距極近……
“……我是來詢問晉王殿下您一個問題的——錦衣司總指揮使張建,知法犯法、屠殺金陵漁村兩百余口大乾百姓、縱容自己兒子為禍金陵,該不該殺?”
晉王趙靈承的面容本來就冷酷,此刻更顯得有些僵硬。
“世子,您……在說些什麽?”
晉王趙靈承,其實也聽說過今日被朝廷吵得沸沸揚揚的金陵郊外屠村事件。
他其實也大致猜到了是張建那家夥所為。
只不過……
張建是自己的心腹、是自己派系的重要支柱,他不可能去對付張建。
“既然晉王殿下您不願殺,那麽,就由本世子來殺!”
“陛下已經將此事交給錦衣司去調查了,真相如何,還尚未水落石出。”
晉王趙靈承突然道:“……世子大可放心,錦衣司,必定會將凶手緝拿歸桉。”
“讓凶手去抓凶手嗎?”
嚴無鷺輕嗤一聲,不屑反問道。
晉王趙靈承的臉色,在這一刻都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
他並不喜歡繞彎子。
“張建,是本王的人。還望世子殿下您行個方便,沒必要為了幾個小民,讓大家面子上都過意不去。”
“張建殺害了我的異姓小妹,殺害了我好幾個同袍弟兄,殺害了兩百多個我的朋友,晉王殿下還只是覺得面子上過意不去嗎?”
“……鎮北軍的同袍們不會這麽覺得,我,也不會這麽覺得!”
嚴無鷺堅定說著,振振有詞、擲地有聲!
“既然陛下偏信錦衣司,那麽,本世子便要自己親自動手、血債血償!”
“……晉王殿下,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不要,與我為敵。”
“嚴無鷺!你是想要威脅本王嗎?!”
晉王趙靈承突然低聲喝道,手中拔劍,“鏗鏘”一聲,劍身出鞘,劍刃筆直地對著嚴無鷺。
他的劍刃閃爍著金陵城的燭火之光。
銳利異常。
嚴無鷺絲毫不懼,他靜靜注視著眼前這位持劍而立的十四皇子、晉王殿下……
果然是個暴脾氣的將軍王。
那麽這樣……就好辦很多了。
“晉王殿下,這不叫威脅。”
嚴無鷺說著,手中響指一動,“……這,才叫威脅。”
隨著響指聲落下,自街道暗處,無數持刀劍的鎮北騎衛紛紛出現。
他們沒有騎馬,只是作為伏兵出現。
頃刻之間,趙靈承的馬車便是被眾多騎衛甲士團團圍住。
追隨趙靈承的仆役護衛,哪裡會是久經沙場的鎮北軍精銳的敵手,皆在瞬間被製服控制……
望著周圍的諸多鎮北騎衛,縱使是趙靈承,此刻也是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世子殿下,你應該知道,對皇子親王行凶,可是株連大罪!”
“晉王放心,本世子只是請你在此……喝杯茶罷了。”
嚴無鷺說著,竟是轉身徑直來到了旁邊的一處街邊露天茶攤。
他慢悠悠地倒了兩杯清茶,向趙靈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靈承雖然極度不情願,但此刻局勢所迫,也是不得不坐到了嚴無鷺的對面。
另外,他也很想知道,這嚴無鷺深夜攔住自己,究竟還想要幹什麽?難道就只是問個說法?喝杯茶?
二人相對而坐。
卻是一時間都沒有急著說話……
良久之後,金陵城錦衣司所在地址、突然發生巨大的爆炸聲響,震動感由遠及近。
趙靈承冷酷的臉色微微變化……
嚴無鷺看了一眼杯中清茶的圈圈漣漪,那是因為地面劇烈震感而帶動起來的。
嚴無鷺嘴角一揚,轉而看向趙靈承,緩緩開口道——
“晉王殿下,你不會以為,我就只找了你一個人吧?”
十四皇子趙靈承聞言,一時間童孔微縮。
他起身幾步上前,試圖前往錦衣司方向,但卻是突然被鎮北騎衛給攔住。
“譽王殿下,早就想要除掉張建,讓錦衣司改換一片新天地了。”
嚴無鷺澹澹開口解釋,“……我與他,一拍即合。”
“嚴無鷺,你以為,就憑著這些個蝦兵蟹將,能攔得住本王嗎?!”
趙靈承側首憤怒叫囂著。
不管究竟打不打得贏,氣勢不能輸!
趙靈承手中銳利長劍直接猛然挑起,將試圖攔住自己的鎮北騎衛給擊退……
“晉王殿下何必這麽激動?”
嚴無鷺微笑說著,“……不如,我再給你看一樣禮物吧。”
……
半刻鍾前。
坊間小道。
張建持刀,輕功快步,一襲飛魚服顯得其神采奕奕。
他是為了追殺一個無知無畏的刺客而來。
那刺客身著修身黑色夜行衣,腰間掛有一柄長劍。
實力強大,全程都未有拔劍出鞘,但是也能夠與自己打得有來有回。
不過,竟然是敢孤身挑釁他錦衣司總指揮使,這難道不是一個傻子嗎?
張建當即便是丟下了錦衣司眾人,孤身前來捉拿這個傻刺客。
“怎麽,不跑了嗎?”
張建頭頂錦布冠帽的錦帶,在黑夜中隨風而動,顯得灑脫有力。
對方此刻已經跑到了一處死胡同裡。
張建緩步走近,他已經做好了與對方在這狹窄小巷中奮力一戰的準備……
黑衣刺客不急不慌地轉身。
她伸手,將自己的黑色頭巾面罩取下。
長發如馬尾一般高高扎系在腦後。
精致面容恍若神妃仙子。
“是你?”
張建也是此刻才發覺,這不是鎮北王世子身邊的那個漂亮女護衛嗎?
“張總使,別來無恙。”
“就算你是鎮北王世子身邊的人,但若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理由,我依然會在這裡悄無聲息地殺了你,不會讓任何人知曉。”張建冷冷威脅道。
“呵哈哈……”
張春華譏諷般輕笑,她覺得眼前這人真是看不清形勢。
而且,就算是單打獨鬥,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會敗給眼前這人。
“……張總使,我是奉我家世子之令,前來找你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你的首級!”
張建童孔一縮,正欲飛身、揮刀攻擊。
刹那之間,一股無窮巨力自張建背後襲來,張建的身體都彷佛在這一瞬間給散架了……
緊接著,是一股鑽心的疼痛感自右臂傳來……手中長刀吃痛掉落。
多年的戰鬥經驗,使得張建知道,那是有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的強者,在自己神識反應過來之前出手,以巨力廢了自己右手、錯亂扭曲筋骨。
張建額頭冷汗淋漓。
他感覺到自己身後似乎貼著一個人影……
“張建,你還記得我嗎?”
熟悉而冷血的聲音……
是那個少年?!
是那個一腳踢廢自己兒子的少年, 他竟然還沒死?
李滅陵沒有給張建任何說話的聲音,他手中出現一把匕首,匕首飛舞,精準的挑斷了張建的四肢筋脈……
張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楚,便已經是如同一個廢人一般、如同狗啃泥一樣,倒在了小巷牆壁旁。
一襲黑衣的張春華緩步走近。
李滅陵看了對方一眼,冷澹開口道——
“張姐姐,還是你的辦法好。”
“……引這家夥孤身過來,咱們可以省下很大一筆力氣。”
張春華輕笑不言。
她看了一眼張建,後者似乎此刻才感受到筋骨錯亂斷絕的無盡痛楚,整個人的臉都給擠成了一團。
“滅陵,按照你與世子之間的約定,張建由你來殺,也由你來決定怎麽殺。”
“……但是記得,世子還需要張建的首級,別耽擱太久。”
“張姐姐放心。”
李滅陵回答道,他看了一眼錦衣司的方向,“……那裡,譽王的人還沒有動手,說明,咱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說話間,李滅陵轉而看向癱倒在地的張建,他半蹲下身體,低聲道:“……也就說明,咱們可以和張總使……慢慢玩。”
李滅陵看著張建,臉上突然出現猶如變態一般的惡毒笑意,並且笑意似乎在不斷擴大。
手中匕首亦是手起刀落。
張建的童孔之中,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出現恐懼、無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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