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內,顧淵將門板裝上。
他沒有點燈。
此時已是深夜,屋外嘈雜聲不絕於耳,黑暗的房間裡,顧淵坐在書桌前,眼是閉著的。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清秀的臉頰在扭曲。
一秒,兩秒,三秒......
他的身體顫抖了許久,驟然吐出口濁氣。
幾滴豆大汗珠劃過顧淵的臉頰,
聖胎反噬。
善使舊術的代價。
對於這個結果雖早有預料,但他的眉宇浮現出一絲愁容。
昔日,他曾看過列仙的風華,也經歷過神話末年的血與亂,去過不朽之地,眸中竹簡更是再其偶然得之。
但在今日,親眼目睹黑匣子威力,無一不再警示他,再謹慎些,小心一點,真要被有心人算計,恐有橫禍。
借命並不代表永生。
死了什麽都沒了。
活著還有些許希望。
顧淵默然。
盛了碗狗肉囫圇吃了,合身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
.......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
昏黃的燈光照射在凹凸不平的甬道,腳下是鋪設著青磚的路面。
“怎麽回事?我明明在屋內睡覺,怎麽突然來到這麽個地方?”
顧淵愕然四顧,發現自己身處於一條陰森甬道裡,飄忽不定的長明燈忽明忽暗。
一覺睡到甬道?
顧淵自是不信,使勁掐著人中,生疼的刺痛,讓殘存的睡意瞬間蕩然無存。
本能的想驅使符篆擊破幻境,未曾想全身上下,除了遮羞的衣物,空蕩蕩的。
顧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次打量四周。
逼仄的環境彌漫著一股酸腐味道,顧淵謹慎的前行著,耳邊回蕩著自己孤寂的腳步聲。
夢境?還是現實?
他一邊走,一邊思索著自己的處境。
突然...
一道瘋癲的笑聲傳來。
顧淵悄然神經緊繃,站在原地,猛的向聲源望去。
一位披頭散發,穿著紅衣的女子,正站在不遠處古怪的看著自己。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女人笑著,神色瘋癲,一眼看就絕非正常人。
“天黑了,不要進廟...”
“囡囡,媽媽買了你最愛吃的舔狗...”
女人的嘴裡不停的喃喃自語著,眼神沒有焦距,仿佛未曾看見她身前的男子。
顧淵謹慎的站在遠處,深深看著女人,觀察許久。
幽深僻靜的甬道,突兀出現這麽個瘋女人,顧淵難免會對此打上了個可疑標簽。
不過觀察許久,顧淵發現這女人除了站在那傻笑自語,並沒有下一步動作,還是個活人。
顧淵帶著疑惑的神色,繞過女人,繼續向甬道盡頭走去。
好奇心重的人是活不長的,這是顧淵幾千年來的總結。
女人是誰,從何而來,為何如此,這同他並無太大關聯。
現如今,首要任務是弄清,自己如何來此。
萬幸,這條甬道並不長,很快,顧淵便來到甬道盡頭。
舉目望去,四方山林,幽深僻靜。
但不知道為何,從進入這片密林開始,顧淵心中隱隱生出股悸動,但卻找不到來源所在。
輕蹙著眉頭,顧淵看著陰森的密林,邁步前行。
枝繁葉茂的密林,
像是許久未曾經歷過人類的踐踏,荊棘密布。 路不甚好走,山野寂靜的可怕,林子裡沒有蟲鳴鳥叫,枝丫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顧淵環顧四周,總覺得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注視著自己。
加快腳步往前走。
倏然,
顧淵瞳孔微微收縮,密林深處,一座荒蕪的古廟,靜靜矗立在黑暗中。
也不知是荒廢了多少個年頭,牆體脫落嚴重,門前古銅色油漆瀝青發黑,散發著股濃濃惡臭。
簷角匾額倒是還在,布滿蛛網,斜斜掛著搖搖欲墜,順著月華,朦朦朧朧間可看見上面寫著三字。
迦南寺。
廟前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顧淵邁步向前,忽然一頓。
此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怎麽會有座廟。
等等.....廟?!
顧淵忽然想起女子喋喋不休的言語。
“天黑了,不要進廟......”
顧淵內心稍作權衡,輕輕的推開門。
灰蒙蒙塵土嗆了顧淵一臉,廟宇許是荒蕪太久的緣故。
供奉的女子泥塑像除了布滿了灰塵、蛛網,就連頭顱都不翼而飛。
也不知這迦南寺裡供奉的究竟是誰?
沙沙......
忽然間,顧淵耳鼓裡突然聽見密林當中傳來‘沙沙’腳步聲。
寂靜,空曠的當下,這份動靜顯得格外明顯。
豁然轉頭。
明月高懸,青苔荒草,什麽也沒有。
“幻聽了?”
顧淵雙眸如刀鋒般掃過周遭,目中忽然閃過異色。
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有著清晰的腳印。
有人來過!
“是誰?”
顧淵眉頭深深皺起,警惕四處打量著。
毫無所獲。
顧淵心中充滿了驚疑,但知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自己如今究竟身處何處。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醒來之後諸多事宜。
顧淵忽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朝廟外走去。
桂月自掛東南枝。
東南?
顧淵面色凝重。
什麽是夢魘,他心底非常清楚。
但眼下之事著實有些棘手。
夢境這玩意,本就是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這般想在夢境中耗死自己的方法,雖然很拙劣,但不可質疑他很有效。
一時間。
顧淵心中對此地的警惕,又是上升數個台階。
“看來得驗證一下才行!”
顧淵收斂心神,加快步伐,快速向甬道前行。
介於虛實之間的那個女人,雖然他並不知曉那女人為何會無故出現於此,但顯而易見她是破局的關鍵。
沒有什麽意外。
甬道消失。
——有些人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真的如此嗎?
想著這個問題,他突然想起八十年前有位醫生曾對他口中說出的一個名詞。
心理暗示。
自己為什麽會認為,前面一定會有廟宇?!
如果眼前所見皆是夢境,那麽眼見不一定為真,自己將那女人的話先入為主的將其代入進了夢境,繼而產生衍生。
顧淵恍然驚醒,揮動著雙手,狠狠抽動下顎。
自殺有風險,但疼痛會喚醒自己潛意識。
“果然!”
顧淵眼前一亮,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周遭的景物,陡然晃動,像是地震一般愈發頻繁起來,地表裂紋逐漸變大,似乎下一秒就會破碎。
隨著愈發頻繁震得,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顧淵身後,一動不動。
黑夜中,這個身影的雙眼,似乎在默默地注視著顧淵,許久......
它緩緩抬起自己枯槁、乾涸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