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傳來溫暖的觸感,洛麗婭感覺到面前的金屬板裡有微弱的魔力流動,與它連接的衣櫃大小的機器發出讓人牙酸的噪音。
但凡使用魔力的機械在她面前都顯得脆弱又不堪一擊。
猶豫片刻,她按下了搞破壞的衝動,那台吵人的大機器吐出一張紙來。
與阿比蓋爾的那張如出一轍,她拿起來稍微瀏覽一下就嫌棄地隨手一放。
果然是騙人的東西吧。
翻個白眼轉身就走,今天她可是要將不禮貌發揮到極致的。
帶眼鏡的青年看著刁蠻的少女離開,不由得搖頭苦笑……那種故意找茬的樣子太明顯了。
他拿起‘測試’的結果飛快掃了一眼,不由得稍稍瞪大眼睛。
三項八十以上,甚至有一個滿值,是機器壞掉了嗎?
他將紙撕得粉碎,甚至都忘了還未找零,又埋頭工作起來。
……
‘生命女神’,在不同時期流傳的神話中有著不同的形象,但共通之處是發間的花枝與手中的權杖,以幻想的六瓣藍花為其象征。
而在神學典籍與舊歷時代殘留的文獻中,生命女神並非大眾想象中‘施以治愈,賜予生命’的神靈,她實際上掌管著‘善’與‘平衡’,而生命的概念,則是女神用來達成目的的工具——剝奪‘惡’的生命來守護‘善’的生命,剝奪‘失衡’的生命,來維持整個世界的平衡。
近來古文學者重編的舊歷時代故事集裡有這樣的描寫:‘病餓的農夫向生命的牧師哀求,而牧師,卻隻一心追趕那無故屠戮侍從的領主。’
類似的例證……生命,似乎比法律與秩序更熱衷於裁決罪惡。
“你管這叫幻想的花麽……”
克雷斯波上尉合上《孩子都看得懂的神學故事》,拿起一旁放在花卉大全之上的壓花,自言自語道:“不行善的善?裁決惡的象征?”
他泄氣地揪住褐色的卷發,被劍刃刺破外殼的裝置內部被完全燒毀了,他們管著叫超載還是短路來著?
收屍人向他保證死者是猝死,但這充滿神學儀式感的壓乾花……
連續殘殺少女的案件毫無頭緒,現在這個……似乎可以結案了,但他總有些說不出的在意。
他試著申請更多的人手,但上司連理由都沒聽便拒絕了他。
或許,鄰居家的小姐知道些什麽?
……
洛麗婭坐在‘四隻貓’咖啡館裡,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頭髮玩。
傍晚,她在工坊區亂晃兩個小時,沿著阿比蓋爾回憶中的路線來回往返,但沒發現半點可疑之處,也沒察覺到那種特異的魔力共鳴。
始作俑者已經死了,那個怪人身後沒有別的人了?
可看他那殘破的身體和精神,實在不像能做出那種奇異裝置的樣子。
也只能暫時讓阿比蓋爾待在酒店‘放假’了,那片外國人聚居的區域駐扎著一整隊扼比亞憲兵隊,十個洛麗婭也沒膽子去試試他們看起來就很唬人的‘動力裝甲’和‘蒸汽步槍’到底有多凶……總之十分安全。
想到那個蠢蛋眼中毫不掩飾的誠摯情感,那是她從未在聖堂仆從與別的祭司眼中見過的。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渴望某種強大的力量。
將一先令的紙鈔壓在杯底,洛麗婭起身離開了依舊冷清的四隻貓。
……
6月24日,多雲。
洛麗婭昨天跟著人群去看熱鬧,
碼頭上來了一隊身穿紅杉,頭戴高頂圓禮帽的士兵。 隨船的數不清的大木箱連三匹馬也難以拖動,整條街都被堵住了,最後佩戴半套動力裝甲的憲兵隊不得不加入馬兒的行列。
她被人群裹挾著一起湧向王宮的廣場,扼比亞的女王將要對民眾發表講話。
雖然洛麗婭什麽都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但她還是從周圍雜亂的歡呼、喊叫、亂罵中斷斷續續聽到幾個被不斷重複的詞。
朋友,西征,收復失地。
她把自己新買的,帶粉色裝飾花的車輪禮貌丟了。
回酒店的路上,興奮的路人都在讚美著女王,讚美著可靠的布列塔尼亞朋友,他們商量著要組成民團,隨女王的軍隊一起向西,去收復被災厄摧毀的故都。
報童遞給她一封信,是德爾加多通知她,已為她找好了老師,請她24日清晨前往城市南面的訓練場。
一個安全且私密的場所。
還真是夠安全的。
繞過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煤堆,洛麗婭低頭看了看自己裙擺下露出的……原本小巧可愛的白色小緞鞋,如今沾滿了黑漆漆的煤灰。
昨天是禮帽,今天是緞鞋,她總算理解夫人小姐們不到處亂跑的深層次原因了——無關禮儀,而是太費錢。
煤炭迷宮的盡頭,一個身形嬌小,比她高不了多少的黑發女人正在一張長桌前擺弄著什麽。
“蘿梅蘿小姐,這位蘇蕾小姐是位使用槍械的好手”,小德爾加多即使在陰天也滿頭是汗,他低聲說道:“若是不滿意請告訴我,我會再為您物色人選。”
話雖如此,擅長槍械的女性一般家境良好,很難會為了掙錢接下這份工作。
正當洛麗婭想要道謝時,黑色短發的蘇蕾小姐轉過了身。
她們臉上的笑同時僵硬了。
“是你啊,愛~麗~絲~”
“原來你姓蘿梅蘿?”
“兩位認識?”
“德爾加多先生,您可真是位了不起的人。”洛麗婭轉過腦袋朝胖中介眨眨眼睛說道:“居然能同時完成兩件委托。”
埋伏的人手和重武器呢?快叫出來吧。
“兩件委托?”
小德爾加多迷茫片刻,突然一臉見鬼的樣子,他急忙把平頂禮貌扣在腦袋上,邊跑邊喊著我這就去叫人。
“怎麽,對自己沒有信心?”
愛麗絲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支匕首在手上擺弄著,滿臉玩味地看著胖中介跑遠。
“我確實不太擅長抓老鼠呢。”洛麗婭臉上的表情十分詭異,她將羅蘭之歌抽出劍鞘,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跑調:“你……你的頭髮……怎麽回事噗!”
壞女人原本柔順的銀色長發如今變成了狗啃般的黑色頭盔,黑得還很不均勻,像是頭上頂著一塊掉色的黑狗皮一樣。
努力憋笑。
憋不住了。
她咯咯咯笑得仿若花枝亂顫,連劍都快握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