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疊的紗裙，荷葉邊和褶邊的混合應用，小巧的寶石墜飾與大量絲線繡成的繁複花紋。

　　其中的某些複古元素在工業時代的衣裝上逐漸簡化甚至消失，但伊芙的審美卻反其道為之——她將它們大量地堆砌在一起，再輔以蕾絲、緞帶和蝴蝶結。

　　像是布列塔利亞保守但精致的風格，和加利亞繁複裝飾與鮮豔配色的混合。

　　與煤炭、齒輪和鉚釘格格不入卻更顯夢幻。

　　剛剛蓋過膝蓋的層層疊疊的裙擺甚至比當代最簡單的長裙還要靈活輕便，純白的長襪或帶蕾絲花邊的小白襪搭配圓頭、低跟、在腳背或腳踝處有綁帶和搭扣的瑪莉珍鞋，這就是伊芙贈與洛麗婭的無數衣裝共同的特點。

　　也不是毫無缺點，比如容易弄髒，容易損壞。

　　以及……

　　“小姐穿起來可真好看啊，可是這不是童……”

　　阿比蓋爾在洛麗婭威脅的目光下住了嘴，她有些委屈，隻到膝蓋的短裙本來就是未成年才會穿的。

　　以及稍微超前凡俗審美半步的美神之美?

　　從車廂外探出腦袋的愛麗絲看到換好衣服的洛麗婭，眼前一亮，說道:“別聽這笨蛋女仆的，真是太適合你了。”

　　精致的人偶自然需要精致的裝扮，她在心中默默想著，完全無視了女仆的白眼。

　　“要順道送你回去嗎?蘇蕾小姐。”

　　洛麗婭隻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太過魔幻，如今她居然對這個盜賊沒了惡感。

　　或許是因為她輕易就將神像還給了自己，又或許是因為自己追著她打了快兩個小時，怒氣得到了宣泄?

　　洛麗婭胡思亂想著，說不定是因為自己憐憫她那可笑的髮型吧?

　　或者，是因為，她是在世界‘毀滅’以後，自己見到的一個人類。

　　“叫我愛麗絲就好，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明早會準時到的。”

　　愛麗絲心想她現在待的地方馬車可過不去，不過既然小粉毛看起來不會再追著她咬，那也該換個地方做窩了。

　　她雖然不在意蟑螂爬過，但誰又會真的喜歡昆蟲博物館呢?

　　拿到了提前預支的一周薪水，她打算找個會理發的理發師，再把自己好好弄乾淨些。

　　這只是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而已。

　　揮揮手告別，馬車離去之後，愛麗絲又回歸了面無表情的狀態，直到注意到被仍在煤渣裡的髒兮兮的小緞鞋。

　　托腮沉思片刻。

　　她心裡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

　　清晨，酒店提供的異常空曠的戶外射擊場上，愛麗絲身穿襯衣、夾克和背帶長褲，她那鑲鉚釘的皮革槍帶和銀色短發下的黃銅耳墜讓洛麗婭盯著看了很久。

　　祭司小姐並非食古不化之人，雖然這年頭小姐們騎個馬都只能在裙子底下套褲子，但洛麗婭卻覺得只要乾淨整潔，女性穿男裝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何況這樣打扮的愛麗絲還挺好看的。

　　稍稍寒暄兩句，她們開始了今天的課程。

　　“任何時候，都不要把槍指向目標以外的地方……不不不，沒目標的時候指向安全的地方，不要對著自己的臉！”

　　“任何時候都要清楚轉輪裡的子彈情況，使用完畢千萬記得將剩余的子彈退出，擊錘向後拉到保險的位置……什麽?害怕來不及?不用害怕，被新手擊中的人幾乎沒有，但新手死在自己手上的概率要比被人擊中的概率高得多。”

　　“把你的食指從扳機上挪開，

在沒有準備好開槍之前，任何時候不要……別摳了！我叫你別摳了！用小指也不行！”　　洛麗婭翻了個白眼不去看氣急敗壞的愛麗絲。

　　除了長劍，她在聖堂裡也稍微學過各式各樣的武器，手弩又不需要什麽高深的技巧，比釘頭錘還要簡單。

　　她小聲嘀咕著‘我又不是笨蛋，區區機械手弩而已’，覺得那五米外那臉盆大小的靶子簡直是對她無聲的嘲諷。

　　這麽近的距離，她徒手扔長劍都能準確貫穿靶心好嗎?

　　不滿的嘟著嘴鼓著臉，洛麗婭抬起胳膊眯著眼睛瞄準。

　　顫抖吧凡人，讓你見識一下聖堂祭司的實力。

　　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耳邊就傳來砰的一聲爆響，嚇得她趕緊把槍扔到地上，煙霧升騰之間，緊接又一聲爆響，反應敏捷的祭司小姐立刻蹲下身用雙手護住了腦袋。

　　一顆子彈不知所蹤，另一顆貼著愛麗絲小姐的腦袋飛到了另一個方向。

　　只差一點點，祭司小姐就能達成新手第一槍開瓢槍械達人的成就了。

　　“你……”

　　“別凶我！我只是個沒聽過槍聲的古代人罷了！”

　　看著抱著腦袋把自己折成一小團的粉毛，聽著她的胡言亂語，愛麗絲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罵了。

　　提劍砍人的時候不是很凶嗎，怎麽槍一響就慫成這樣?

　　最終，洛麗婭只能回歸到最基礎的課程，整整三天，只要有人來練習射擊，愛麗絲就會把她拎過去——熟悉槍聲。

　　從刺耳到幻聽再到麻木。

　　從本能抱頭躲避，到咬牙忍住不躲， 再到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而等傍晚稍稍恢復過來時，她便會到工坊區亂晃，感知不到那種粗糙的魔力共鳴，也沒有發現任何奇怪之處——除了梅森兄妹工坊，永遠坐在櫃台後埋頭修理著什麽的青年機械師。

　　就好像他開店不是為了掙錢，只是在敷衍了事。

　　洛麗婭從未見過兄妹裡的‘妹妹’，她也試過遠遠跟隨‘梅森’，但每次都跟丟了。

　　她有種直覺，這個機械師肯定有問題，卻又說不清到底哪裡有問題。

　　洛麗婭暗中觀察過……他整個人都好似在應付這個世界一般，時常一動不動地陷入呆滯，頂著嚴重的黑眼圈，對上門的顧客掛著不鹹不淡的假笑，一到下午4點半就急匆匆地準時關門離開。

　　在同一條街上的工坊都恨不得晝夜不停營業的時候，據說早上十點才開門的梅森兄妹工坊就顯得頗為怪異了。

　　不過稍微打聽一下後，洛麗婭又得到了好幾位工坊機械師提供的信息——確實有位‘梅森’妹妹，比起她那平凡無奇的哥哥，她‘非常豔麗’，但總是睡眠不足的樣子，且只在其兄生病或有事的時候才來工坊頂上幾個小時班。

　　多半時候都在呼呼大睡。

　　好像沒什麽問題，但總覺得妹妹也不太對勁的樣子。

　　這個工坊就好像他們的負擔一樣，黑眼圈的機械師……總是睡眠不足的妹妹……

　　近來同樣嚴重睡眠不足的洛麗婭低頭思考著。

　　卻無法得出任何結論，她並沒有注意到街對面那有些眼熟的少女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