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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人家》10
  這天夜裡又下了一場小雨。雨露滋潤下的古槐樹,枝葉更加翠綠。一個月前,孫興貴從山上回來後就留起了胡子,尹掌櫃還給他弄了幅眼鏡戴著,經過這一番裝扮,就是很熟悉的人,不仔細辯認也認不出是孫興貴。另外,尹掌櫃還提議給孫興貴改改名子,他說:“以前的孫興貴已經在山上啦,咱家裡這個應該改個名子才行。”老太爺和孫興貴也感到有道理,老太爺不假思索的說:“我看就叫孫貴新吧,身份是西石峪村老親戚。”

  清早,孫貴新到水井上挑了幾擔水,走在大街上,一些鄉親向他投來陌生的目光,有老者乾脆問他道:“看著面生,哪裡來的?”他笑著說:“大爺,晚輩是山那邊西石峪村的,叫這家裡老太爺表舅。”進進出出好幾趟,沒有認出他的,他和老太爺心裡那塊石頭落了地,踏實了。

  眼看就要立夏了。這一春天雨水比往年偏少,經過幾次澆過水的二十多畝麥子,總算拔節抽穗長勢還算盡人意。不過,全村保住苗的麥地也就幾十畝,有些村莊情況更嚴重,還有些缺水的村幾乎絕產。四周坡裡赤地片片,家家戶戶人心恐慌,饑荒年景已成定局。

  這天清早,孫貴新在後場院給牲口添完料,接著拾掇準備麥收的家把什。孫老太爺逛到後場院,看見孫貴新就吆喝他說:“興貴呀!啊不,總是忘了改口。貴新呀!咱爺倆到坡裡轉轉去。”孫貴新答應著,收拾起家把什,就跟在老太爺的身後向北坡走去。爺倆從北坡沿著溝沿轉到東坡,又從東坡經過南坡轉到莊西頭回到家裡,已經是日上三杆,近晌午時分了。在老太爺的堂屋裡,孫貴新伺候老太爺點上煙袋鍋,自己也卷了根紙煙吸著。老太爺滿臉憂慮的說:“地裡的麥子東一片西一片的不集中,再有個十天半月的就差不多熟了,我就是擔心急紅眼的饑民合夥搶收那些麥子!”孫貴新說:“叔,以往的慌年,饑民搶糧是常有的事,再過兩天我想組織七八個青壯年,夜裡巡邏護糧。”老太爺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咱們那些麥地東一塊南一塊的,北溝裡也有,真要有饑民來搶收就不是十個八個的人,往往是幾十、上百人眾,咱們八九個人是護不住的!不過,組織幾個人去巡邏護護,總比不巡邏不護強。”孫貴新就應承下來。飯堂裡晌午飯已上桌,爺倆去用餐不提。

  轉眼間到了芒種。盡管全縣的麥收基本是絕收的局面,縣師范講習所還是放了十天的麥假。孫文源回來後,爺爺就讓他參加孫貴新組織的巡邏護糧隊。這支十來人的護糧隊,其成員基本是孫家五服內的兄弟和絲場的幾個工人。孫文源跟著護糧隊巡邏了兩個夜晚,了解了地裡的情況後,他做了一下分析,感覺巡邏護糧根本就沒有必要。第三天傍晚飯後,孫貴新正招集人的時候,孫文源拉他到一旁,說道:“貴叔,我認為但凡來搶麥收的就不是一二十的人,應該都是幾十人甚至上百人,這麽多人真來了,我們這些人也擋不住。”孫貴新笑了笑說:“你爺爺和我也都這麽認為。確實大批人來搶是擋不住,但是也得防備那些小股趁機來偷割的人。”孫文源又反駁說:“那就更沒必要了,個把人來偷點麥子也無所謂,但凡來偷麥子的肯定是實在揭不開鍋的貧民,咱就權當發些救濟就是。貴叔,您說是不是!?”“你這孩子從小就心善,真是秉性難移!”孫貴新拍了拍孫文源的肩膀接著說:“文源,咱們地裡的麥子再過個四五天就能割啦,咱爺們再辛苦幾晚,

權當夜裡到野外涼快涼快,真正遇大股的來搶咱也沒辦法,如果遇到小偷小摸的貧窮人來割點,咱就掙一隻閉一隻眼讓他們割就是!”孫文源豎起大拇指說:“貴叔的憐憫之心,也是秉性難移呀!”  在南部山區臥虎峪村附近的幾個村莊,村址地理位置極為特殊,這裡崇山峻嶺、溝壑縱橫。山是沙石山,滴水不存,寸草不生;溝是斷裂層,水漏裂縫,泉乾無流。幾個村的村民生活在常年缺水的狀態,山脊薄田種些莊稼只能聽天由命。風調雨順年景也溫飽不足,遇旱之年不但顆粒不收,人畜用水也只能外出十幾裡求水。今年大旱,剛入夏,幾個村的村民就聯絡起來,商量著如何尋些生路。幾個村裡有些名望的老人開腔發話:“甭商量,還是老黃歷,搶麥收!”於是,當即挑選十幾個精明強乾之人,撒網似的到那些土肥水足的地方搜索目標。孫家小埠這幾十畝小麥剛結穗時就被他們標記在冊。

  孫家小埠有麥收的十幾戶人家就像商量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都定於明日(農歷五月十五日)開鐮收割。

  十四日這天,宅院裡的男勞力都忙碌起來。場院裡的事項,孫貴新和幾個雇工兩天前就準備就緒。今天主要是磨鐮刀、備扁擔,找繩子、雇短工。雖然,今年麥子少的可憐,但也要集中力量快割快收入庫。連續幾夜的巡邏,南坡、東坡和北溝裡都風平浪靜,既沒有大股的災民來搶收,也沒有小股貧民來偷割。就剩今晚了,各人都認為好幾個夜晚都平安無事,今夜還能有事嗎?可孫貴新不這麽認為,他想:今夜更不可大意!幾個夜晚都過去了,還差今晚嗎?!晚飯後,他叫來孫文清和孫文源,要他二人去通知巡邏隊的其他成員,到坡裡巡邏。

  都說是十五的月亮十四圓。果然,那一輪月,玉盤圓滿,銀輝皎潔。夏季的燥熱風,經過月光的過濾,變的柔軟而涼爽。孫貴新帶領巡邏護糧隊,踏著明亮的月光,行進在麥田之間。巡邏隊來回轉過幾圈後,已是月掛中天、夜深人靜之時。孫文清說:“貴叔,估計下半夜也沒有來偷的,如果咱們回去的太晚了,明早起不來怎麽辦?!”其他的人也附和著說:“就是,明早就開鐮了。”孫貴新心想:這些人都是明早開鐮的主力,太晚了回去可別耽誤事。他望了望四周,月輝下的田野深遠而寧靜,只有不時輕拂的夜風,沙沙地和麥浪私語。孫貴新吆喝道:“掉頭回去吧,明早都早起呀!”

  那一輪明月已經西斜,高高地站在了小埠山頂上。也就三更時分,在通往南部山區的大道上,呼啦啦地湧來一群人,那陣勢、黑壓壓的不少於幾百人眾。一色的青壯勞力,有握鐮刀的,有扛扁擔的,有推獨輪車的,來到孫家小埠的地界,湧進有麥子的地塊,就像蝗蟲蠶食一樣,不到三個時辰的功夫,一片片麥杆倒地,又綁捆裝車、肩挑,呼啦啦向南大路湧去。

  ……

  十五日晨時,古槐樹下。孫貴新把人分為三夥,一夥去南坡,另兩夥一夥到東坡、一夥下北溝。分配完畢,孫貴新高聲說:“大家夥行動吧,爭取一天割完!”大家的腳步剛要挪動,忽聽得東莊有人哭喊:“土匪強盜呀——我的麥子呀!”不多一會兒,南莊裡也哭聲一片。這群就要去割麥子的不明就裡,就異口同聲問:“這是怎啦?”“怎麽啦?”“……”冠子正好散步到這裡,聽到議論聲,就大聲說:“地裡的麥子全沒啦!”孫貴新“唉”的大聲歎了口氣,擺擺手,無奈的說:“大家都散了吧!”

  孫文源的假期已到。他回到縣師范講習所,就把孫家小埠幾十畝麥糧被搶的事告訴了高齊民。孫文源歎了口氣,說:“全村幾十畝麥糧,有我家的二十多畝,其余那些基本是佃戶和小戶人家的,我們家二十幾畝的麥糧被搶不足惜,只可惜那些佃戶和小戶人家,這以後的日子怎過啊?太可憐啦!”高齊民笑了笑說:“不足為奇,今年春季大旱,全縣百分之七八十的麥田顆粒不收。你等著瞧吧,再過一兩個月,要有多少饑民走上逃荒要飯的道路!”孫文源不無憂慮的說:“真要出現那個局面,看來就要回去動員爺爺開倉放糧了,咱管不了普天下的事,但保證本村的饑民撐一陣子還行。”高齊民也歎了口氣道:“我家的田產、家資遠遠比不上你家,好年頭保證自家吃用還稍有富余,可這樣的饑荒年,情況就不樂觀了!”

  上課的鈴聲響了。孫文源和高齊民步入教室,同學們沒有到齊,有三個空位子擺在面前。可能是臨時調整了課程,本來是語文課,但來上課的卻是時事政治課的宋子銘老師。宋老師不到三十的年紀,是來自省城的高等生,思想進步,博學多才。他身著小站領白色襯衫,國字臉,濃眉秀目,薄唇輪廓分明,小分頭梳的一絲不苟。他端正了一下講義夾,立正著身子,微笑著講道:“同學們,這節課我借用同學們半個小時的時間,主要是講一講當前的時事,目的就是面對上半年嚴重的旱災所造成的饑荒,我們青年學生該如何作為,該如何盡一點綿薄之力助饑民度過難關!”他停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接著講道:“同學們,我們每個同學的家庭,基本都較為殷實,所以,希望同學們為我們的貧困鄉鄰奉獻一片愛心。雖然,我們每個人的力量有限,但是,點滴之水匯成海洋!讓我們行動起來吧!”課堂裡爆發出久久的掌聲。

  宋老師揮了下手,掌聲靜下來。他打開講義夾,拿出一疊表格舉起來,說道:“同學們,請把自己助困的意向、方法如實填到表格上,並填寫籍貫、姓名等。”孫文源拿到表格後,毫不猶豫的在相應欄目裡填上:“開倉放糧!”而高齊民填寫為:“捐資三十塊大洋!”下課後,從同學們的議論聲裡,孫文源和高齊民得知:那三位缺課的同學,是因為在自己家的麥糧被搶時,與盜寇搏鬥被打傷。高其民打趣的說:“救濟救濟災民又如何!非得去護糧,這正是——糧丟體傷,得不償失!”孫文源鼓掌了兩下,讚道:“世人都如老高一樣,樂善好施,扶危濟困,豈不善哉!”

  ……

  幸好,麥收過後,倒是雷閃不斷,雨水連綿。家家戶戶點種的棒槌子,株齊苗壯,預示著秋後有個好收成。但離秋收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日子裡倉空肚饑,也是煎熬難持。要飯的成群結隊,已經出現在大街小巷裡。

  這天是星期日,孫文源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跟爺爺商議開倉放糧、救濟鄉鄰的事情。在老太爺的堂屋裡,孫福常、孫壽常、孫貴新、孫文清、孫文源各持己見,爭論不休。開倉放糧的事, 孫文源是提議招集人。他首先把講習所宋老師的課堂動員跟大家敘述了一遍,然後提議自家留下半年的糧食,其他的全部放給貧困鄉鄰;另外,在莊頭大路上支攤熬粥,救濟過路饑民。他大爺孫福常、三叔孫壽常,首先不同意;哥倆不約而同的表達建議,意思就是:放糧可以,不過只能放出三之一的糧。並擔心說:“誰能保證明、後年就是豐年?再說今春天肩挑車拉澆麥子,各人受了那麽大的累,結果全部被搶走,顆粒沒收。”孫貴新基本同意孫文源的提議,他說:“我是外人,本不該發表建議,但叔和文源非要我過來,那我就說說,麥收到現在不到一個月,連續下了幾場大雨,看來秋後棒槌子肯定是個好收成,有這季棒槌子和半年的麥糧,起碼明年不用擔心缺糧。”老太爺聽了這兩種不同的建議,在銅痰盂裡磕了煙袋灰,看了看孫文清說:“文清,你也說說?”孫文清不假思索的說:“爺爺,還是您老定吧,我聽您的!”老太爺便果斷地說道:“留下一年的用糧,剩下的全部放出去。咱們放糧只能放給家無粒糧的人家,我粗略算了一下,咱村真正缺糧的不到七十戶、三百多人,一口人倆月的口糧也就七升麥子,放一萬八千斤足夠,有外村來的少給點,庫裡的粗糧拿出些來熬粥。就這樣吧!”

  孫老太爺拍板,各人只能認同。接下來,跟村保長孫魯確定放糧程序,並由孫魯及兩位甲長負責落實領糧的人頭。於是,宅院的男人們負責運糧,女人們負責支攤熬粥。尹秀娟拖著孕身也不想閑著,日日在粥鍋前掌杓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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