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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人家》2
  節氣過了小滿便是芒種。芒種前後,正是播種棒槌子和收割麥子的時節。村外坡裡,麥浪翻滾著一片片金黃。俗話說:麥收九成熟,不收十成落。家家戶戶開始為麥收忙碌起來。壓場院、磨鐮刀、拾掇壓麥穗的碌碡,整理揚場的家什。短工市上,集聚著一群群頭戴六角葦笠、手拿鐮刀找活乾的雇工。小學堂也放了麥假。由於年前年後沒缺著雨水,地裡的麥子長得穗大粒滿,沉甸甸的著實喜人。雖然,前些天那場大風大雨,也刮倒了大片大片的麥子,因為已近成熟期,對產量沒有太大影響,只是給收割添了些麻煩。望著豐收在即的幾十畝小麥,孫老太爺的心裡也是喜憂參半。豐收年景,喜自不必說,而憂的是:小麥豐收糧滿倉了,官府的苛捐雜稅也就緊趕著來了,還有那些打著保境安民旗號的各路大小軍閥、民團也趁機來橫征暴斂,更叫人擔驚受怕的是,豐收之年,也正是匪痞流寇打家劫舍猖獗之時。自從年號改民國以來,朝廷沒了,一會兒是革命黨執政,一會兒又是北洋政府當權,南方國民革命北閥炮火連天,北方軍閥混戰硝煙彌漫,更有日本人的鐵蹄肆意踐踏東北大地。亂世出英雄,亂世也生匪患。據說,在西部和南邊山區裡,有多股土匪佔山為王,四處派探子搜尋目標,專砸富戶有錢人家的估丁。唉!這世道,沒老百姓好日子過了!

  喜也罷,憂也罷,當務之急,趁著好天氣盡快收割、打場入庫才是。這天上午,孫老太爺來到後場院,兩畝地見方的場院,碾壓的平平整整溜光亮。孫興貴正吆喝著牲口拉著碌碡壓最後一遍。孫福常領著絲場裡的幾個工人,和從短工市上剛找來的十幾個雇工,整理分配割麥、運輸、打場用的各種家把什。孫福常把他們分成三組:一組八個人,每人一把飛快的鐮刀,過晌就去早熟的南窪子地開鐮;二組五人,每人一條扁擔、一付繩子負責挑麥運輸;三組七個人,留在場院裡打場揚場。孫福常把人頭、活計分配完,然後和大家說:¨家裡有老婆的讓老婆來,沒有老婆有姐妹的讓姐妹來,明早來場院裡掗麥子,誰掗的麥秸就歸誰,乾一天還送兩升麥子,大家願意不?”¨中!剛好哇!¨大家夥齊聲答道。孫老太爺也過來和大夥說:¨割麥子的誰割的快,地裡還拾掇得乾淨的,挑麥打場的也是乾的快、乾的好的,除給足工錢外,再獎勵兩升麥子。大家夥自己記好帳,收工時報個數,孫興貴負責核實兌現。¨¨剛好啊!¨大家夥也是齊聲讚同。孫興貴朝大家擠擠眼扮個鬼臉,又故作鐵面無私狀,卸下毛驢便向牲口棚走去。

  孫老太爺朝場院西南角的炮樓走去。這炮樓有兩間屋地盤大小,三層,在村裡的建築物就數它高。據說,炮樓是孫修德的爺爺輩上修建的。當時正鬧義和團,官寇廝殺,匪患四起,而義和團也是專門打富濟貧的主,所以各地的財主富戶,首當其衝的成為他們打劫的頭選。因此各地的有錢人家競相效仿,一般是在自家宅院後建一座炮樓,再置辦幾條鳥槍火銃或長矛大刀,日日派人值夜。孫家這座炮樓的底層,全部用方石砌成,沒有窗口;二層以上的牆體由土坯夯成,二尺厚的牆體火炮轟不動、子彈穿不透;二層四面牆壁上,各有四個一尺見方的窗口;三層牆壁上的窗口稍大些,人上半身剛好能探身到窗外;底層前後各有一道兩尺寬、四尺高鑲著鐵箍的厚木門,兩道門一關,倒也鐵桶一般,裡面就是一處安全壁壘。最為關鍵的是這炮樓底下的秘密……孫家炮樓的值夜,

都是由孫福常負責的絲場工人輪流排班,凡值班者多發半天的工錢。年年防災,夜夜防賊。孫福常為保障宅院的安全盡職盡責,絲毫不敢有半點松懈。孫福常是孫老太爺的長子,他們家住在最後的院子,絲場就在他家的東邊,所以絲場由他打理。孫老太爺的次子叫孫祿常,也就是孫文源他爹,自小嗜書好學,標準的文弱書生,可惜在孫文源八歲時不幸英年早逝,留下些許人生遺憾。孫老太爺三子孫壽常一心向佛,是東莊廟堂的常客。  孫老太爺走近炮樓時,前後門都敞開著,聽見在三樓上,二孫子孫文源和幾個同學在談孫中山、袁世凱等,不時還扯到了蘇聯列寧、高爾基誰的,東拉西扯,海闊天空沒邊沒沿的。小學堂裡放了半個月的麥假,目的就是讓家裡種麥子的學生,幫忙收麥子,家裡沒種麥子的學生,好到人家割完麥子的地裡拾荒撿些口糧。高老師也回他福山集的家了,說是待幾天后還要去趟縣城。孫文源放了麥假沒事可乾,便約著同樣沒事可乾的幾個同學,天天在炮樓上談論時事政治。正巧趙閣莊的高齊民,也是在家裡閑的無聊,跑來找好友孫文源的。孫老太爺走進炮樓向上喊道:¨文源,把梯子放下來,我上去看看!¨孫文源聽到爺爺來了,把手裡的書遞給高齊民,邊去搬梯子邊向下面說:¨爺爺,你一大把子年紀,腿腳又不好,就別上來了,我們這就下去。¨說著,把梯子放到二層,示意各位下去。

  他們只聽到爺爺在下面答應了一聲,可就在他們陸續下到底層後,卻是沒見到爺爺的身影。這就怪了,霎那間爺爺變戲法似的人不見了。孫文源他們幾個,正在四下裡張望、納悶的時候,高齊民驚奇的看到,爺爺從與炮樓相距四丈遠的牛棚裡走出來,身上還粘了麥草、蜘蛛網什麽的。孫文源一看有些明白了,這是孫家相關人等必須固守的一個密秘。但他還是萬般納悶:就這一句話的工夫,爺爺不可能一下子就跑到牛棚去了,難到這炮樓裡還有機關?這件事暫且不提。

  已是晌午時分。孫文源的四妹孫文繡受娘之命,來到炮樓處通知二哥回飯堂吃飯。孫文繡小二哥孫文源兩歲,十歲的小姑娘,長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白淨的臉蛋,稚嫩的就像剛出水的芙蓉。她剛進後院大門,迎面看到二哥他們說說笑笑、戳七鬧八的過來了,猛的撞見幾個半大小夥子,還有個外村面生的,她口未開臉倒先紅了。她兩手撕扯著衣襟角,眼瞅著自己的腳尖小聲說:¨快回去吃飯吧,飯都涼了。¨說完扭頭就往回跑。見狀,高齊民他們幾個哈哈大笑起來。

  過晌後就要開鐮,緊張繁忙、熱火朝天的麥收,正式拉開序幕。晴空萬裡,驕陽似火,正是搶收麥子的好天氣。不敢祈求很多,只求老天爺給十天這樣的好天氣,幾十畝麥子保準搶收入庫。

  還真是天公作美,轉眼間麥收開始七天了,滴雨未見,割麥的、打場揚場的、晾曬入庫的,環環相扣,互不耽擱。麥收第八天早上,天剛放亮。孫興貴領著絲場的幾個本家工人,忙活了一夜,把晾曬好的麥子裝了五十多麻袋,然後入到地庫裡,天也就亮了。孫興貴拖著疲憊的身子要回屋休息。由於夜裡宅院的前後院門都是關著的,他隻好沿著院牆西邊的胡同繞到前門來。他剛要進胡同口時,猛地看見一個蓬頭垢面,赤身裸膊的人仰面依牆而坐。這個人聽到有腳步聲過來,忽然起身,又撲通一下跪到孫興貴面前,哀求道:¨大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孫興貴也是苦出身,憐憫體恤窮人是他的天性。他把那人扶起,說:¨跟我走吧。¨

  那人起身站起來,個頭還不矮,渾身的肌肉疙瘩,看起來還挺壯的,有三十多歲的年紀。孫興貴邊走邊打量琢磨這個人,心想:這到底是個什麽人哩?他有些琢磨不透這個人的身份。出了胡同口,迎面相見的,就是那棵承載著三百年蒼桑的古槐,樹冠年年新枝勃發,生命力依然倔強又頑強。孫興貴對那人指了指古槐樹下的石條凳說:¨你先在這裡坐坐等著,待會廚房裡開門了,我給你拿幾個煎餅過來。¨那人點點頭,一個勁地說:¨好人啊,好人啊!¨孫興貴忙活了一夜,實在是又累又睏,這會兒又遇到這檔子事。他進到後院,廚房大嫂已經攤了一摞煎餅,他對她說:¨剛才在胡同口碰到個要飯的,我給他疊幾個煎餅打發他走吧。““我給你疊。¨大嫂說著,麻利的放下手裡的家什疊了幾個煎餅,找了張牛皮紙包起來遞給孫興貴。

  古槐樹下那人赤條條的,只在兩大腿間穿了條剛好遮羞的褲衩,好像是遇突發狀況未及穿戴,就從睡夢中逃出來一般。雖然,要飯的成群結隊、走街串巷是司空見慣的事,但一大早古槐樹下來了這麽個人,難免有好奇的村民朝這邊張望指點。孫興貴拿著包好的煎餅,還端了碗水,來到古槐樹下遞給那人,說:¨好漢,吃了煎餅喝了水,拿著剩下的煎餅趕緊回家吧。“那人聽到此,搖了搖頭,突然“嗚嗚”地哭起來。這悲慟的哭聲,分明是遭遇大災大難後無奈的宣泄!見狀,孫興貴的鼻子也是酸酸地。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問:¨好漢,別哭別哭,到底是怎回事?¨那人止住哭聲,哽咽地說:¨我是沂源剽莊的,半個多月前的那個晚上下大雨,半劈山坡突然滑下來,把大半個村莊都掩埋了,慘呀!¨說完又“嗚嗚”地哭起來。孫興貴又問他:¨那你是怎麽逃出來的?¨那人抹了把鼻涕,然後說:¨那晚間我在地勢高些的場院裡睡,剛起來出屋小解,忽然聽到異常聲響,眼見著泥石流往下衝,便趕緊鑽到旁邊的石橋下,幸好石橋沒被泥石流遮蓋住,好歹的扒拉著爬出來。可家全沒了。¨說著,又給孫興貴跪下哀求道:¨大爺,您行行好留下我吧,我什麽活都能乾。¨

  孫興貴也聽說過,山裡下大雨山體滑坡的事,這人說的倒像是實情,人看上去也有些憨厚老實,身子骨還強壯,要不先領到家裡讓老太爺瞅瞅?他這麽尋思著,拉起那人說:¨先跟我來家吧。¨

  孫老太爺按著老習慣,起床後先到後院、絲場和場院裡遛達一圈;尤其是夜裡,孫興貴領著人將麥子入庫的事,他要親自查驗一下才可放心。麥收已近尾聲,等自家的麥子全部收好入庫,過幾天再商量佃租的事。他初步想,今年收成好,佃租再減兩成,好讓佃農們也高興高興!他這麽想著,倒背著手轉回家來。孫興貴和那人正在堂屋前等他。¨興貴呀!這人是誰?¨沒等孫興貴答腔,那人倒也機靈,一個箭步過去跪下答道:¨老爺,小人家裡遭了大難,無家可歸了,求老爺開恩收下小人,甘願給老爺當牛做馬。 ¨孫興貴也簡要的把遇到這人的前後經過,和這人的家難情況跟老太爺說了說。

  孫老太爺遲疑了片刻,向他二人擺了擺手說:¨先到屋裡吧。¨各人先後進到屋內,孫興貴侍候老太爺點上煙袋鍋,自己也從腰間摘下煙荷包,拿出紙條和煙末,卷了根紙煙遞給那人,那人搖一搖頭表示不會,他便點上火自己吸起來。這功夫,那人轉著眼珠把屋裡的擺設掃了一遍:紅木嵌銀的八仙桌椅、條幾漆光錚亮,條幾上一對細瓷花瓶、幾個小把玩;左首屏風內床幔齊整,床對過的箱櫃內肯定是衣物、綢緞等;右首屏風內像是書房,一張八尺方案上文房四寶一應倶全,藏書擺滿兩架書櫃,牆上掛的、瓷缶內插著的字畫還真不少,這些都是讀書人的興致、嗜好。那人就這麽一瞬之間,把這屋內的看了個明明白白;他想一定要哀求老太爺留下自己。這時,孫老太爺咳嗽了兩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小人姓宋名寶,宋寶!¨孫興貴忍竣不住¨哈哈¨笑了兩聲說:¨好名字啊!宋寶、宋寶,你是來求寶的吧。¨宋寶聽此緊張了一下,但馬上回過神來,也苦笑了笑說:¨小人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只求老爺給碗飯吃,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敢奢求別的。小人有的是力氣!¨孫老太爺又連著咳嗽了兩聲說:¨興貴呀,給宋寶找身衣褲穿上,先留下跟著你到麥地裡、場院裡乾吧。你這就領他去找福常在絲場裡找個住處。你把他安頓好後,趕緊回屋睡一覺,忙活了一夜,看把你累的。¨宋寶又雙膝跪地給老太爺磕了兩頭,然後隨孫興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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