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威輪船公司辦公室裡,陳恆接過證件仔細看了一下,國防部後勤保障處上尉參謀李國華,這是個什麽單位?
“李參謀,不知道有何貴乾?”陳恆將證件交還給李國華,這人三十歲不到,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甚是凌厲,能感覺到一絲殺氣。這可不是瞎編,殺氣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國防部征用貴司長隆號的征調令,費用也在上面,一共五天一萬元,燃料費另算,在此期間出現任何損壞政府照價賠償。”
陳恆仔細閱讀了征調令,看著應該是真實無誤的。其實政府征調輪船也是常事,中威輪船以前也被征調過,所以他倒是沒有什麽懷疑的。
只是這次稍微不同的是,這位李國華帶來一萬一千元匯票,這是連煤炭錢都已經算進去了。
“出於軍事保密,這次所有人員都是用軍方的。”
陳恆打死也想不到,坐在他面前的這個李國華是個冒牌貨,而且是他曾經熟悉的人。
李國華拿出兩份合同,各自簽字後蓋章。手續辦完,李國華很是滿意,伸出手感謝道:“陳先生,非常感謝您對國軍的支持,合作愉快。”
在握手的一霎那,陳恆看著李國華的眼睛恍惚了一下,一絲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望著窗外匆匆離去的背影,陳恆那種熟悉感越來越強烈,難道以前和他認識?
化妝成李國華的陳嘉,驅車到了安全屋,換了一身衣服,就準備驅車去找謝克強,沒想到剛想上車,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焦急的呼喚聲,“先生,先生,幫幫忙好伐?阿拉小朋友生毛病了,著急去醫院。”
陳嘉回頭,看見一個旗袍女子抱著一個小孩,一臉焦急朝他招呼。陳嘉認得她,是隔壁鄰居。平時陳嘉很少來,所以只是在租這棟房子的時候見過一次。
陳嘉掃了一眼四周,覺得沒有異樣,於是快步上前接過小孩。在接小孩的時候,他順便摸了一下孩子的額頭,的確燙的厲害,心裡再無懷疑,催促女子趕緊上車。
“先生,謝謝儂哦,真額伐好意思,此地黃包車難叫,真好看到儂額車子。”女子很是不好意思,這裡都是獨棟洋房,所以鄰裡之間沒甚來往,遠不如裡弄裡面熟絡。
“都是鄰居,應該額。那先生今早不在家裡麽?”
那女子見陳嘉車速很快,終究還是有點害怕,於是抓緊了椅背,“阿拉先生上班去了,伊了銀行裡做生活,忙來西額,一早就出門了。”
“哦?啥銀行啊?我是做生意額,以後到可以多來往額。”
“美國寧額花旗銀行,伊了了裡廂做主任,管額事體特多了,所以窩裡廂就照顧不到了。”
花旗銀行應該叫紐約城市銀行,在上海灘也是赫赫有名,大股東就是美國財閥斯提爾曼家族和洛克菲勒財團。陳嘉從美國回來的之前,斯提爾曼家族脫離了洛克菲勒財團,據說情況不是很好。
聊了沒有幾句,醫院已經到了,陳嘉抱著孩子進了醫院,交給醫生後,才在女子的千謝萬謝下離開醫院,直奔謝克強的醫館。
他依舊將車停在了四馬路上,然後進了百貨商場,又從邊門出來,穿過三條馬路,確定後面無人跟蹤,這才轉到謝克強醫館外面的馬路上。
四周人群攢動,各種叫賣聲,行車鈴鐺聲交織在一起,很是熱鬧。
再次確定沒有問題,他才買了一份報紙,夾在腋下進了醫館。
當他踏進醫館的時候,
整個人仿佛被雷電擊中。 醫館裡面稀稀拉拉坐了幾個患者,李革和王瑞書也都在忙碌,見陳嘉進來,王瑞書慌忙迎上來準備說話,卻被陳嘉攔住。
“我不著急,排隊。”說著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開報紙遮住了臉。
王瑞書見他自覺排隊,也不以為意,眼睛迅速掃過正在給人看病的謝克強,卻見他臉色有些不對,也不曉得哪裡出了問題。
謝克強很慌,因為坐在他面前的病患就是王薇,上海警察廳通訊處的科員,代號511,今天恰好是他們接頭的日子。
王薇和陳嘉的事情他都知道,或者說阻止他們兩個相戀的就是他。陳嘉之前的作為,王薇都做了匯報。按理說陳嘉就是一個值得爭取的人,謝克強為啥要反對他們兩個的事情呢?
因為職位。王薇畢業後一定會從事通訊工作,這對地下黨來說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任何會影響到她工作分配的事情都會被禁止,包括當初出盡風頭的陳嘉。他們如果談戀愛,按照部隊規定王薇就會被分配到無關緊要的崗位上去,這就是政審的要求。
後世人可能不會理解,這種事情在這時候太正常不過了。特別是機密單位,甚至要審查祖上三代,任何瑕疵都會被質疑的。
那麽陳嘉哪裡有問題?他的出身就是問題,嚴格來說陳嘉應該算美國人,而不是中國人。中威輪船公司的陳恆幫陳嘉上了上海戶籍,可終究來說依舊是美國人,現在入了籍而已。
背對著陳嘉的王薇敏銳捕捉到了謝克強的些許不自然,第一反應就是剛才進來的人有問題。其實他們已經完成了情報的交換,所以心理上是放松狀態的。盡管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麽,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聽從謝克強的指揮。
“調理身體是長期的事情,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要想斷根,這藥可不能斷。”
謝克強總算瞬間穩住了心神,他看見陳嘉進門時候的表情,以及他坐下後假裝看報,用報紙遮臉的動作,讓他心裡長長噓了一口氣。
“這一次給您開十天的,十天后您再來複診。”謝克強說著話,就提筆寫藥方,反倒是王薇心裡一動,覺得有點不對勁。以往他們借口看病,總是開五天的方子,除非緊急情況,一般來說王薇將五天的情報做個匯總,然後交給謝克強。
今天居然十天?她不曉得剛進來的人是什麽問題。如果說那人有問題,謝克強應該會示意自己。如果說沒有問題,謝克強為何不安?
寫完藥方,謝克強用嘴吹乾墨汁,交給李革後笑道:“王小姐,您去櫃台取藥,十天后再來複診。”
“好的,謝謝儂啊謝大夫。”王薇微笑著起身,當走過陳嘉面前的時候,用余光掃了一眼,只看見一個身穿西裝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報紙遮住了臉,卻是看不出是誰。強自按捺住好奇心,就在櫃台等李革配藥。
說來奇怪,那看報男子依舊用報紙遮擋住臉,直到她拿著藥走出大門的瞬間,那人恰好做了一個翻紙的動作,依舊擋住了她的視線。
且不說王薇已經強烈感覺到了這男子有問題,可是紀律不允許她去探究這個人的真相,出了門她就沒有再回頭,叫了一輛麵包車後揚長而去。
等病人們都看好病,陳嘉才隨著謝克強進了裡間。
“今天找我有急事?”
“我需要加人手,貨物有點多。”
“要多少?”
“一倍,六十人。全部準備好抬杠和繩子。”
謝克強這次真的為難了,按照計劃,他安排了浙東遊擊隊去接應,三十個人倒是有的,可六十個人就麻煩了,遊擊隊總共才多少人啊,何況還要找出最可靠的。
“怎麽?有困難?”
“是的。三十個人我還能想辦法,六十個就有點多了。”
“事成之後我給你三十萬元,給乾活的五萬,總計三十五萬。你考慮清楚了。”
謝克強眼睛圓睜,吃驚不已。三十萬元,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筆超級巨款。有了這筆錢,浙東遊擊隊就能改善生活條件,吸引更多的人參加隊伍。有了這筆錢,整個上海地下黨至少三五年不用發愁資金問題了。
“我再給你們二十支春田長槍,柯爾特手槍十把。”
謝克強不再猶豫了,就算全上海地下黨一起去幹這一票都值得。要知道浙東遊擊隊,到現在大多數人手裡都是長毛大刀,很多土匪的裝備都比他們好。要是他們曉得有這批武器,寧可一條人命換一條槍的。
“再給我五萬元,海船我也幫你解決。”
“行,我再給你五條槍,十萬元,你要保證這次交易不準有任何消息泄露。”
“成交。”
“啪”一張五萬元的不記名匯票拍在桌子上,“這是定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