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四馬路輔堂裡，陳嘉將一份文件交給王薇，“這是日本第三艦隊和海軍陸戰隊的采購清單變化，他們已經在做物資囤集的準備了，估計攻擊上海已經不可避免。你趕緊去通知組織，趕緊做好轉移準備。”

　　“沒有明確跡象表明戰爭就要爆發吧?你就這麽肯定?”

　　“妹子，你也是軍校學習過的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你不明白?誰家軍隊沒事要囤集三個月的糧草?這不是開戰的信號是什麽?”

　　“那也不一定是打上海吧?上海有西方那麽多軍隊駐守，他們有這個膽子麽?就不怕英美法干涉?不是說日本人和毛熊在北方有摩擦麽?會不會是北上打蘇聯?”

　　“……”陳嘉被氣到了，啥時候這女人做事這麽婆婆媽媽了?平下心情，突然就理解了。

　　這時候的人比較迷戀西方國家的實力，一戰過去沒多久，英美法等國展現的戰爭能力還記憶猶新。所以在他們的認知裡面，日本欺負中國不也找各種借口?！東北成立滿洲國，呼籲華北自治，建立蒙古國，不就是又想佔中國便宜，又怕英美法出手乾預麽。

　　不要說她了，國府上下有幾個不是這麽想的?元首還呼籲英美法對日本進行製裁，希望出兵乾預呢。

　　也就是後來這些西方人的拉胯行為，被教員看出他們虛偽的本質，才提出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口號。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欺軟怕硬才是他們的本質。貪婪麽，就是要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陳嘉很有一種無力感，他是上帝視角，知道歷史走向，才會有如此清醒的認識。但是這個時代的人不會有，他們只能從自己的認知上去判斷，所以看不清事情真相也情有可原。

　　“你管你送情報去，至於如何判斷是組織的事情，你別瞎起勁。”

　　這話說出來，反應就不太對了。

　　“藤原康，我肚子餓了，我要吃餛飩。”

　　“這都半夜了，吃啥餛飩?你不是減肥麽?”

　　“你那隻眼睛看到我肥了?最近我都瘦了好幾斤。我不管，我要吃餛飩。”

　　“你要吃個屁餛飩，純粹就是想折騰我。得了，我去給你買。”

　　“我要吃薺菜豬肉餡的。”

　　“姐姐，大冬天哪裡有薺菜啊?白菜豬肉的行不?”

　　“行。”

　　陳嘉隻得穿上大棉襖，端了一個洋口鐵皮鍋出了門。一出屋子，便被寒氣刺激得渾身一激靈，“那馬則多，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女人，太狠了啊。”

　　其實賣餛飩的並不遠，出了弄堂往左走一段就有一個餛飩面條攤。攤子的主人是一個老頭，在這裡擺攤也有好多年了，所以住在附近的人都認識他。

　　緊緊裹著棉襖，脖子上圍著圍巾，遮住了半張臉。拿著鍋子一路小跑來到了小攤旁，“老板，兩碗餛飩，白菜豬肉餡的。”

　　老頭連忙答應，“先給這兩位先生燒好，下一鍋就輪到你的。”

　　陳嘉在跑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桌子邊坐著等候的兩個人，旁邊放著兩輛黃包車。現在才十點多一點，對於上海來說夜生活還沒有結束，所以黃包車抽空吃點東西，等十一點後一波小高潮，還能拉幾車。

　　哈著氣，跺著腳，陳嘉的心卻慢慢沉了下去。因為他發現這兩個車夫吃餛飩的時候居然用的是筷子。

　　可能有人說了，用筷子怎麽了?中國人不都用筷子麽?說這話的肯定不是上海人。上海人吃餛飩用的是調羹，

就是杓子，沒人用筷子的。　　而且看這兩人用筷子的方式，也與中國不太一樣，他們是一個個餛飩夾起來吃的，中國人吃餛飩一般會把嘴湊在碗邊，用筷子扒拉到嘴裡的。也不是不夾，但不是每一個都夾。

　　陳嘉突然明白了，這兩個人是日本人。但是不是衝著他來的，應該監視附近某個人的。

　　“老板，要麽再幫我下一碗，感覺有點少。”

　　“好嘞，先生要麽先拿回去再來?外面冷，這鍋裡的不要糊掉了。”

　　“你抓緊點就好了，來回一趟趟跑，吃不消。”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馬上下鍋，您稍等。”

　　為啥再下一鍋?陳嘉就是想看看他們在監視誰。馬路兩邊的弄堂好幾個，他們在街上監視，要麽弄堂另一頭也有人，要麽就是被監視的人家就在弄堂口。

　　按照監視位置推斷，應該是輔堂裡斜對面的那個弄堂，而且就是應該在弄堂口靠西的兩戶人家。只有這兩戶人家，黃包車夫只要停在這裡，就能監視這兩家的大門。

　　日本人，監視的應該是誰?不太可能是紅黨，因為他們至今並沒有把紅黨看在眼裡，所以一定是國府的人。

　　不對，兩輛人力車目標這麽大，如果是監視的話容易被人發現，還不如躲在對面的弄堂裡監視更隱蔽。如果不是監視，那麽就有可能是保護，外圍保護人員。

　　陳嘉假裝太冷，一面抖一面走到餛飩攤另一頭蹲下來烤火。兩個吃餛飩的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專心對付碗裡不聽話的餛飩了。

　　蹲下來的一瞬間，陳嘉就看到人力車底部有黑乎乎突出的東西，看大小應該是衝鋒槍。

　　明白了，他們是在保護某個人或者是某個點。衝鋒槍在弄堂裡耍不開，所以這兩個家夥呆在馬路上，屬於外圍警戒或者接應人員。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馬路拐彎的地方應該還有人，日本人以對面弄堂為中心，布置了至少三層防衛，這規格可不小啊。

　　提著鍋子往家走，還聽到攤主在回答那兩個人的問題，“是鄰居，經常來吃我的餛飩的。”

　　回到家，他就聽到後面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心裡更加驚奇。居然來確認他的家，這份謹慎小心有點過頭了啊。對面弄堂裡面到底是什麽來頭?看這副謹小慎微的架勢，這人的官職不會小。

　　到了樓上，王薇早就坐到桌子旁邊搓著手，“怎麽那麽久?是不是去和小姑娘搭訕了?”

　　“你不就是小姑娘麽?”

　　“呸。你個陳世美，快點，我餓死了。”

　　陳嘉將餛飩裝在兩個大碗裡，滿滿當當的，王薇驚訝問:“怎麽這麽多?你多買一碗了?”

　　陳嘉嗯了一聲， 給碗裡撒上胡椒粉，然後用調羹拌了幾下，“吃吧，有一點胡了，將就吃。”

　　餛飩很鮮，很美味，王薇埋頭吃餛飩，發出嘻溜溜的聲音。對嘛，這才是上海人吃餛飩的正確方式。

　　日本人早在19世紀末，就開始往中國派遣間諜和武裝份子。重災區在東北，那裡存在大量的土匪，所以日本人就派人去收買這些人，組織起來給當時的清政府搗亂。後來又對付北洋政府，張大帥，張將軍……幾十年來東北一直動蕩不安，日本間諜是起了巨大作用的。

　　其次就是北平上海南京，此刻南造雲子應該在湯山溫泉勾搭國府高官吧?要不要去通知一下?算了，至少南造雲子被抓了，自己多事，日本人換一個女間諜進去不是更抓瞎?

　　吃完餛飩，王薇見陳嘉端著鍋子要去洗碗，立馬上去接過鍋子，“我去洗吧。”

　　“邊去，這麽冷的天，凍死你。”

　　王薇一巴掌呼過去，“就不能好好說話?”

　　“好好說話你聽麽?”

　　洗好碗，王薇已經幫他鋪好床了。

　　陳嘉睡在客房，每次床都要重新鋪好，早上收到櫃子裡。麻煩了點，但是沒有後患。如果真的有人看見，也就說鬧脾氣，過幾天就好了。

　　有沒有必要?現實來說沒啥必要，誰來查藤原康?可陳嘉是一個精細的人，本來性子就是屬於那種啥事都要想三遍的，經過訓練以後，他就更小心了。無用功也要做，因為吃不準哪一天無用功就會救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