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裡,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一個弄堂居住的人不下千人,就是一個小社會。
弄堂口有一個獨門獨戶,大門緊鎖,樓上窗簾也是拉著的,看上去似乎沒有人住。弄堂外的馬路上,有很多陌生面孔,他們是黃包車夫,是修皮鞋的鞋匠,是路人,是食客,卻個個滿目警惕。
一個西裝革履的大胡子正在街上發資料,看到衣著不差的就上去搭訕想,“了解一下,人壽保險,每年只要少量的錢,就能保證一家安康。”
現在上海的經濟情況還不錯,各行各業蒸蒸日上,有錢的人也開始多起來,人壽保險這種經濟活動也有了市場。
“爺叔,來看看,只要每年十幾塊,看病能報銷。”
“小姐,人壽保險,家人幸福有保障,來看看。”
有個衣裝靚麗的女子很感興趣,於是向大胡子了解情況。
“哦喲,小姐眼光好的,思想進步的。來來來,這裡人多,我們到弄堂裡慢慢談。”
兩人來到弄堂口,大胡子便與那女子詳細說明人壽保險的條款。對於絕大多數SH市民來說,保險這東西跟詐騙是等同的。也有知識面寬的,知道保險這東西在歐美早就流行很多年了,所以倒也不排斥。
二樓窗戶內,一個中年人掀開窗簾一角,透過玻璃望出去,看了一會,沒有發現異常。
“大田龜佑,先生要出門了,清理一下道路。”中年人回頭,一個少女從裡間走了出來。
“嗨。外面一切正常。今天先生要去哪裡?”
“去正金銀行,然後去百貨商場,晚上和張嘯林張老板一起晚飯。”
“嗨,我這就安排。”
大田龜佑從大門裡出來,瞥了一眼旁邊在說話的大胡子和女人,朝外面打了一個手勢。
馬路上迅速走來幾個人,其中一個拍拍大胡子的肩膀,“讓一下,有車進來。”
大胡子見狀連忙點頭,和那女人挪到一旁說話去了。
一輛轎車開進來,在門口停下。大門裡走出來一個人,一身白色西裝,腳上尖頭皮鞋,個子不高,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相貌極其英俊。
也就短短幾秒鍾,那人鑽進轎車,在幾個人的保護下離開了。
大胡子是陳嘉假扮的,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他卻認出了這個人。金碧輝,也叫川島芳子,愛新覺羅肅親王的十四女。現在知道她的人不多,後世卻鼎鼎大名,被稱為日本第一女間諜,滿洲聖女貞德。
陳嘉之所以認識她,是因為讀過她的傳記,看過她的照片。一個幼女時被親生父親送到日本人手裡,就是為了想要得到日本人的支持,複辟清朝。少女時代慘遭養父強奸,在艱苦的間諜訓練中長大。到了中國後,憑色相勾引關東軍司令,與關東軍勾結,屠殺了很多中國人。幾年前她一直在上海活動,勾結青幫竊取情報,後來去了北平,再後來被任命滿洲國安國軍司令。
這個女人的到來,讓陳嘉很不安。不是她有多厲害,而是很厲害。她擅長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身體,俘獲了很多人。中國人,日本人,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人不知凡幾。所到之處到處都在流淌著中國人的鮮血,可以說一路走來,她的身後都是中國人的累累屍骨。
人都是有獵奇心態的,一個清朝皇室格格的身份,就讓很多人趨之若鶩。她也利用男人這種心態,在各色人等中遊走,成為日本情報界的一個標杆式人物。很多日本女間諜都已她為榜樣,
幻想有一天能超越她。 這女人好好的不在東北呆著,跑上海來幹嘛?一般的事情不會讓她千裡迢迢跑來上海,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陳嘉坐不住了,立即去聯系沈鴻雁,閑置了兩年了,是該讓他們動一動了。
川島芳子和張嘯林會面商談的事情其實沒有陳嘉想的那麽嚴重。這個女人名氣大,功勞也大,可是日常的收入並不能長久支撐她的日常奢靡生活,於是她便想到了鴉片煙土。這次來上海,就是要開辟上海到東北的鴉片走私線路。現在民國上下,最賺錢的就是煙土,特別是雲土,可謂價值萬金。
而上海三大亨,黃金榮不管事,杜月笙抱著元首大腿不放,能與她合作的也就是葷素不忌的張嘯林了。
沈鴻雁收到烈焰的消息後,差一點淚崩。除了每月發放的津貼還在提醒他是個情報人員,他幾乎都忘記自己是幹什麽的了。每天在西裝旗袍裡面打轉轉,整天低頭哈腰迎來送往,簡直煩透了這樣的生活。吩咐夥計看店,自己趕緊跑去公用電話亭給瞿五布置任務了。
瞿五的飯店生意很好,特別是晚上,這裡是上海著名夜生活區域,晚上男男女女不要太多,吃飯喝酒就是這些人最好的苟合媒介,不是有句古話叫飽暖思**麽。
兩年來,他們居然賺了不少錢。有了錢,瞿五和手下人也都陸陸續續結婚生子,踏踏實實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每個月的津貼拿著,其實心裡開始慢慢排斥。誰不想過安穩日子?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他甚至希望上級慢慢把他們遺忘,津貼也不要發,最好把他們徹底忘記。
沈鴻雁的電話打過來,他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上級終於要啟用他們了,安排了去監視一個男扮女裝的女人,搞清楚她和誰接觸。任務不難,無非是監視,但是他心裡就是很不舒服。
不僅僅他不舒服,手下的夥計也不爽。廚房那兩個都胖成啥樣了,這副樣子能去監視人家?所以只有跑堂的幾個去監視了。可他們走了誰乾活?錢不賺了?
命令還是要執行的,他沒有見過自己的上司,但是他知道如果不執行命令的下場。於是他派了兩個手下去監視那個女扮男裝的家夥,反正只要遠遠監視,也不用那麽多人。
常年的懈怠,導致行動能力的退化。心裡對任務的排斥,更讓他們不耐煩,於是,川島芳子進入張嘯林家後不久,幾個便衣就包圍了不遠處正在監視這裡的兩個人。
兩人驚覺後剛想掏槍,身後就躥出來兩個人影,手起刀落,匕首及背而入,刺穿了心臟,連一聲呼喊都來不及,人已經倒了下去。
仔細搜查了全身,除了兩把槍,什麽都沒有。
兩個黃包車跑過來,用毯子將兩具屍體裹住,直接就往黃浦江跑去。
半夜,川島芳子從張嘯林家裡出來,大田龜佑就將剛才的事情說與她聽,川島芳子冷笑連連。這樣的事情她遇到的多了, 皇姑屯事件是她一手策劃的,東北軍少帥張將軍不會放過她,殺父之仇啊,怎麽會任她逍遙?滿洲抵抗運動的人,有多少人死在她手裡,早就恨入骨髓殺之而後快了。就連日本人,希望她死的也大有人在。
“哪邊的人?”
“不知道,身上除了兩把柯爾特手槍,就沒有別的東西了。不過身上有一股油煙味,有可能是飯店的廚子跑堂。”
本地人?川島芳子接受過嚴格訓練,邏輯推理也是訓練科目之一。如果是潛伏在上海的特工人員,那麽范圍就小多了。要麽是國府特工,要麽就是紅黨份子。不對,就紅黨那窮酸樣,他們哪裡用得起柯爾特?那就只有國府特工了。
想到這裡她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國府特工的頭頭們如徐恩增,戴笠,那都是與她有接觸的。相互交換情報,或者販賣情報給對方,那是常有的事。北平日本關東軍下屬情報機構的潛伏者名單,就是她賣給戴笠的。為啥?難道川島芳子想明白了自己是中國人?狗屁!
要讓自己有價值,才能保證他人不會對自己動手。關東軍情報人員關她什麽事?手頭沒錢了,拿出來賣錢不好嗎?死的又不是她的人。
別說她這樣,情報界很多人都這麽乾。這也是情報人員自保的一種手段,否則就她這麽招搖,早就死了好幾回了。
“人呢?”
“丟黃浦江了。”
“今晚換個地方,注意掃尾。”
汽車揚長而去,後面的人迅速散開,只要有人跟蹤,迎接他的就是金屬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