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好多天…..
顓頊睜開眼睛,背上竹簍往山間走去。不比長白山的平坦,一路蜿蜒崎嶇。好在草藥充沛,不到傍晚時分,就已經采好滿滿一竹簍。
剛靠近屋子,就聽到一陣哀嚎聲,“好疼啊~~~~哎呦!”
小鯉魚探頭伸腦地站在不遠處張望,“小醜,你回來了?”他狂奔而來,仿若腳底生風一樣朝顓頊跑來。
顓頊皺起眉頭,故意回避他。但他卻毫不避諱的幫助顓頊卸下竹籃,“你快看看他們,怎麽樣了?”
顓頊抬腳踹在一個男人屁股上,“老娘叫你休息三天,你偏要跑去打仗!哼!”
“哎呦~~”
“還有你,老娘叫你纏住繃帶,繃帶呢?”
“還有你,眼睛都看不見了,現在手也沒了,怎麽還沒死?”
臭罵一頓後,顓頊放下竹簍,開始分類碾藥。
小鯉魚畢恭畢敬跟在身後,“都聽著點啊,一天天的,自己不檢點。”又笑著問顓頊,“今晚能不能都治好了?”
顓頊胸口此起彼伏,咬牙切齒,手腳並用,“給老娘滾,老娘看見你就想先弄死你!!哪有一個晚上就治好的病?”
被打後的小鯉魚屁顛屁顛的往火爐旁邊挪,“你別打了,我給你燒火不行嗎?”
顓頊深喘粗氣,怒火中燒,“燒火、燒火,老娘不要你燒,滾去磨刀、燒鐵。”
“哎,好嘞!”小鯉魚屁顛屁顛的去燒鐵,不忘調侃道,“命真苦,白天上陣殺敵,晚上還的磨刀煎藥。哎,苦啊。”
顓頊冷嘲,“明晚不用來了。”
哼,就是,他們想來,自己還不想治了。
“好……等等,不對,明天傷員怎麽辦?”
“等死!”
……
握住火紅的刀,一股濃鬱的焦糊味道傳到鼻子裡,慘叫聲響徹天際,一般這個時候,小鯉魚就會將一顆黑色的藥丸扔到喊叫人的嘴裡,痛快大笑,“是我的鼻屎哦!”
汗水從顓頊的鼻翼間落在地上,雙手正擠著大膿包,黃褐色的血水流淌出來,“昨天不是告訴你了嗎?不能觸碰水,你沒聽吧?”
“我沒有碰到水,今天天熱,出汗了。”男人嘴唇青紫的回應道。
在男人身邊的女人驚慌道:”我手動不了!”
顓頊皺起眉頭,伸手拉撤著,又用力按了起來,“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女人回應顓頊,“今天舉盾,戰鬥結束後,就不會動了。”
“醜魚,去拿竹簽,她手斷了。”片刻後,“醜魚?”回頭間,小鯉魚已經睡倒在地,口角烏黑,身子顫抖不已。
“仙人,您救救我們隊長吧。”女人對顓頊說,“我沒事,你先救我們隊長吧。”能看出女人強撐著笑起來。
顓頊,“我會救他,我先給你治療。”
女人突然將臉磕在地上,“仙人,我們知道你心好,會救人,能讓大家都活下來。但是沒有小鯉魚隊長,我們一定會死在戰場上。求求您先救他!”
所有還在清醒的人齊齊開口,“我們沒事,請仙人救隊長!”
“你們…..”顓頊喘息著,額頭青筋暴露,“都沒事?好!死了別怪我。”
“謝謝仙人。”
顓頊很生氣——來沒有病人能拒絕治療的,任何的拖延都可能是生命的終結。可這群蠻人,讓人很惱火。
好、好、好!你們是老大!
她氣呼呼地擼起小鯉魚瘦弱的胳膊——喲!很難想象,
就他矮弱的身子,手臂竟然比自己的還粗壯,五指間的老繭厚而重。 一身古銅色肉很是硬朗,饒是如此,刀傷、劍傷竟然不下十幾處。退下所有衣服,腹部一條兩寸長的傷口泛著膿水,隱約間有一股酸臭味傳出。
顓頊顫抖著手,嘴角怒罵,“找死,簡直就是找死。”
第一次處理這樣的傷口,顓頊很認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個夜晚,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將傷口處理乾淨,包扎好。
早間的牛號聲響了起來,顓頊拖著疲憊的身子,站在門口,“你們今天能不能不去啊?”
“仙人,你放心,我們都被你治好了,死不了。”
“對啊,小鯉魚隊長不在,我們可不能脫隊。”
顓頊跟在他們身後,沒有誰能比自己更了解他們此時的身體情況。他們的傷隨時都能要了他們的命,更何況是戰場。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去送死,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嘿嘿!停下,不能走!”
沒有人理會顓頊,哪怕他們搖搖欲墜,哪怕他們傷口再度撕裂,也沒有人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追了很遠,赤蠻王擋在顓頊身前,“回去。”
顓頊很痛苦,“赤蠻王,我求求你,讓他們回來,好不好?他們有些傷口還沒有恢復,隨時都會死。”
赤蠻王眉眼閃爍,“戰場是戰士的屍骨堆積起來的,他們都是我蠻族英勇的戰士,絕不會退縮。”
顓頊拉住赤蠻王的衣角,“不能讓他們去送死,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是你殺了他們,是你……”
赤蠻王歎息,對身邊的人說道,“送她回去。”
幾個人架起顓頊,顓頊大臉朝天、熱淚橫流:嗚……師父,徒兒不孝,徒兒救不了他們,是徒兒對不起他們。
“仙人,您快回去吧。戰場每天都要死好多人,我們都習慣了。”
顓頊全身無力,癱軟在地。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明明自己救下了他們,明明他們能活下來的!在自己的世界裡,除了那個男人以外,再沒有人應該面臨死亡,特別是自己所醫治過的人。
生命與戰鬥,從來都不是一個對等的東西,不論任何時候,也不論何種情況,都應該是這樣。
回到自己的屋子,清冷的院子再度清冷。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好像這裡沒有來過人,沒有來過任何一個病人。
就這樣坐在椅子上,沒有上山,也沒有再背上竹簍。閉上眼睛,在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向西邊滑落,黃昏時分。
小鯉魚從屋子裡晃悠走出來,他杵著木棍,一拐一瘸地走著。
“去哪?!”顓頊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小鯉魚頭朝外一偏,“去找赤蠻王,我還沒有歸隊呢。”
“對你們來說,戰鬥比生命都重要嗎?”顓頊很不解,“沒了生命,你們如何戰鬥啊?沒了生命,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小鯉魚苦笑起來,“呵呵…..對你來說,生命比任何一切都重要, 因為你會救人性命,你知曉天下草藥,你是帝藥的徒弟,是那個天下唯一的善人的徒弟。而我們,唉。天生為寇、天生就是蠻人,戰場是我們的歸屬,也是支撐我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蠻族也好、夏王朝也好,戰場能決定我們的家,在我們眼裡,希望就在戰場,戰場就是我們的生命。”
他說的很用心,很有心意。顓頊深喘粗氣,聽著他說的話,眼角淚光閃爍不止,想說話,喉頭卻死死被什麽堵住了。
直到他一拐一拐遠去,顓頊也沒有叫住他。
沒有任何理由有生命那樣沉重,可生命對他們來說,也僅僅只是戰場的利劍。
如往常一樣,黃昏時分,總有傷員會來到這裡。不同以往的是,今天的病人不是那麽多,且大多臉色紅潤,氣質絕佳。
顓頊很意外,也很不解,隨意問一個傷員,“你們今天沒有打仗嗎?”
對方一拍大腿,“麽麽!今天比以往都要慘烈,死了好多人,傷了好多人喲!”
顓頊震驚,著眼四周,不過三兩個人而已,且並沒有特別嚴重的傷者,“那為什麽隻來了你們?”更多的還是不解。
傷員低下頭,“他們不願意來。”
“為什麽?為什麽?”顓頊在問他,同時也在問自己。不行,一定要去看一看,見一見那些人,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人,會選擇放棄治療?
簡單將幾個傷員包扎後,顓頊按捺不住,決定去尋找赤蠻王問清楚——作為軍中主將,他一定知曉士兵的傷殘情況。
你給老娘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