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劍廬後山。
一片頹敗的廢墟山谷,有一大片梅樹林,盡頭是一座孤墳。
墳旁有一個圓形黑質的石台,從四周破敗的殘柱斷碑來看,這裡原是一處古老的祭台。
“老規矩,你說準備好了,遊戲就開始,四個祭台之間的范圍,盡管放開手腳,兩個時辰為限,擊殺數多的一方勝,明白?”
“行,開始吧。”
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氣勢。
梅姨單掌畫了一個圓,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俯身一掌拍在地上,一個沙石聚成的人偶從地面緩緩升起。
那沙人沒有面孔,高矮和我差不多,雙手合掌,身體微躬向我行禮。
梅姨使勁咳了兩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我後撤了幾步,從腰間摸出匕首,“準備好了。”
話音未落,沙人高高躍起,一腳直接向我飛來,我快步躍開,地上泥土四濺,已經被沙人踏出一個碎坑。
我不甘示弱,腳一落地,回身一記朝天蹬,沙人躲閃不及被踢得向上浮起。
好機會!我立馬左右兩記飛天腳上踢,沙人浮在空中還未落下,我躍身而起又一記開山腳下劈。
“蓬”的一聲,沙人被我踩在地上,散為沙塵。
“一比零。”我朝梅叔豎起食指,得意洋洋的高聲喊道。
“你在哪學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帥氣吧?”我衝她直吐舌頭。
她無語的白了我一眼,單掌一拍地面,一尊沙人重新立了起來。
沙人第二局改用拳法進攻,一記快速的衝拳,我矮身勾拳迎上,但它側身提膝反製,我躍起反向旋風腿直取它面門,竟被它抬臂擋下。
果然變強了!經過無數次慘痛的教訓後,我得到了重要經驗:沙人每次重生,戰力會較上次提升百分之十左右,這也是遊戲的恐怖之處。
憑借強於對手的反應和速度優勢,取得了三殺後,但我明白:遊戲才真正開始!
連續遞增百分之十戰力的累積從四殺之後變得恐怖起來,我已經無法直接靠招式的變化佔得太多便宜了,反過來因為過多的進攻,導致自己的體力明顯下降,而對方卻是越戰越勇,此消彼長。
四殺,是我以往的最佳戰績。
第五局時沙人一擊落空後,我得到一個貼近它的後背的機會,下意識的用手臂快速扼住對方的脖子,按理說我只需一用力就能讓對手窒息,然而這種殺手鐧對沙人卻毫無殺傷力。
只見它一個翻身後摔,差點把我的內髒都給撞出來。
投降!我趕緊舉手示意,四比一。
按規則,我可以休息一柱香的時間,這段時間可以思考應對策略。
還有一個時辰,靠拖是不實現的,可對方的力量、速度和技巧都佔優的情況下,我能有什麽好辦法呢?
“小七,我沒教過你齊哥的拳法嗎?”梅姨在一旁有些生氣,臉色時青時白。
“一日拳?”我怯怯的應道,心中暗想:那種慢吞吞的揮拳能有什麽用?
“一日拳一日一拳,真正致勝的拳,靠的不是這種花拳繡腿,而是集你全力揮出的一拳,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將全部的力量集於一拳之中?不妨一試。
“休息時間到!”
我正要站定出拳,沙人已飛身殺到,我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隻好改變策略,借著四周的地形先隱蔽身形。
好在石像和樹木甚多,
兩個起落,沙人便失去了我的身影。 “小七,你呼吸這麽沉,這要換了真正的敵人,還不早把你暗殺了?”
“不是教過你’力在拳不失’嗎,你空學三年的拳,就只會逃跑嗎?”
“意在拳先,意在拳先,拳經上開頭就寫了!”
在沙人追擊和場外言語騷擾的雙重攻擊下,我在樹石中逃得更加狼狽,沙人是不折損體力的,這樣下去我必然穩輸啊,與其如此,不如正面迎敵。
我心意打定,反而頭腦清晰下來。力在拳不失?是說無論何種狀態迎敵,就要保持蓄力以博一擊嗎?意在拳先……我明白了。
拳風從後面湧來,我奮力躍起,閃到了沙人背後,沙人撲了一空,迅速轉身重新向我撲來,我連續快步避開攻勢,待它第三次轉身攻來時,我腳步輕移,緩緩揮出一拳。
沙人在飛向我的空中被擊得粉身碎骨。
好險!我長舒一口氣。
“終於開竅了。”梅姨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
任你千般變化,我以全力一拳對之!明白到這一層,頓時覺得以前想不通的事情豁然開朗。
五比一,新紀錄!
接下來重生的沙人依舊與我展開對攻,自始至終都不給我喘息之機,而我始終保持正面迎敵,哪怕挨幾記暴打,也不輕易出拳,等到一次拉開距離的機會,再次揮出全力的一拳。
沙人衝拳正好而至,“蓬”的一聲,雙拳相撞,我向後退了五步,沙人立在原處,過了一會慢慢塌散於地。
好險!六比一。
殺出血性了吧,我第一次感受到拳師的神意,隻覺得這天地間不再有一拳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再出一拳。
借著如虹氣勢,第八局開始我一反常態,變守為攻主動出擊,在互換十拳之後,終以一記通臂直拳擊散了沙人的手臂,並以腹部挨一腿的代價劈開沙人的頸部而得以險勝。
七比一!
梅姨走了過來,“行了!”
“還有時間,可以再開一局。”我拳意正盛,得了便宜還賣乖。
梅姨臉色蒼白的擺擺手,搖搖欲墜。
我趕緊過去扶住她,輕輕地撫著她的背。
她休息了一下,臉色好了一些,“射含沙是齊哥煉化的傀儡靈物,我借用他的元靈碎片,一個月強行召喚一次,已經到極限了。”
“難怪從我三歲到現在,您每隔一個月讓它把我打一頓……可是齊叔他不是拳師嗎,怎麽這麽多咒師的靈術?”
梅姨神情複雜的歎了一口氣,找到一塊橫倒的石柱上坐下,讓我乖乖的走過去坐在旁邊。
“小七,關於修靈你都知道些什麽?”
“修靈……有五門,劍咒言拳數,最厲害的是劍修,他們說藏劍閣就有一位龍光境的劍修,只需出一劍,便可掃平山海。”
“這都是從哪聽來的?火如風?”
我點點頭,“阿火告訴我的,不過我最早知道修靈術還是因為齊叔,當時他用了一種紅色小魚給您療傷,好像叫’七星錦鱧’,是吧?”
“原來你都知道,也對,你是姐姐的血脈,聖靈印記自然能……”梅姨又一陣咳嗽不止,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我戚聲的問道:“梅姨,我的父母也是被那個人害死的嗎?”
她搖搖頭。
“那是誰?”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你現在知道了不但毫無用處,反而會對修行帶來莫大的麻煩。”
我眼睛一凜,“對方很強大?”
她點點頭,歎道:“要不然,我們也不會一直要躲在這深谷之中……這些事等回到村子你就會明白了,眼下我跟你講講修靈術吧。”
我默不作聲,靜靜的聽梅姨講來。
“天地之間萬物都有靈,修煉萬物之靈為自己的人靈所用之術,就是修靈。修靈有千術百門,常見的便是世人口中的五門,即劍咒言拳數。”
“劍靈以劍修靈,天啟國最多的就是劍靈修行者,咒靈以傀物修靈,言靈以幻物修靈,數靈修的是陣術詭略,而拳靈以拳之名修的其實是人靈。”
“劍靈修行者是最厲害的嗎?”我忍不住問道。
“所謂五門的強弱只是世人的蠢話,什麽是最厲害的?誰強誰弱是人的差別,與哪一門又有什麽關系。拳靈師風雨、奔雷、驚天地三境,只要達到第三境同樣一拳出山海平,更何況真正的修行者追求的是與天地息,同萬靈合,又怎會束縛自己修什麽門呢?”
“所以齊叔既是拳師,又修咒師,一個人可以修很多門靈術嗎?”
“不錯,只要你的天賦允許。齊哥年少時習的是拳,並以拳師的身份行天下,但他真正修的是咒靈,召喚傀儡靈物才是我真實的戰力值。我以言師行天下,實際上我是……你以後自會明白。”
“梅姨,為什麽你們以一種身份行天下,而實際上修的卻是另一種靈術?”
“這便是修靈和行天下的區別,修靈重要的是戰力,行天下最重要的則是生存,如果你的靈術輕意被人識破,是非常危險的,所以我們從小就被培養修行兩門靈術,以次門靈術顯於外人,而將真正的靈術隱藏起來,這也算是活著行天下的生存技法吧。”
“您說的村子是在山海,您的家鄉嗎?”
“不錯,”梅姨眼睛中出現了迷離的神采,“不知道村子現在怎麽樣了,當年一起出來的天馬番隊的兄弟......”
“梅姨,我會為他們報仇的。”我心情沉重的說。
“報仇的事還輪不到你,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提升戰力,領悟一日拳的真正力量。”
我嗯了一聲,然後問,“梅姨,您為什麽不直接教我修靈呢?”
“不是我不願意教你,只是你的年紀還沒到,若是強行修練很容易拔苗助長,埋下難以彌補的後患。”
“那你教我齊叔的一日拳……”
她敲了我頭一下,“一日拳在於粹煉拳意,沙人遊戲也只是訓練你的博殺技巧,加上我教你的偃息和瞬步,這些都屬於體術的范圍,和靈力沒有關系,即使沒有靈力,也可以成為你將來行天下的生存手段。”
“偃息……瞬步,梅姨什麽時候教過我這些?”
“我不是讓你隨時控制呼吸的疾緩長短,每走一步就要改變步伐的輕重快慢嗎?連呼吸和行走如此平常的事都在練習身體的控制,你以為真的只是簡單的喘氣和走路嗎?小七,你到底是假聰明,還是真傻啊?”
我有些恍然,心中不由羞愧。
原來她為了讓我這麽煞費苦心,我之前還心生怨念,實在是沒良心。
“梅姨,什麽時候才可以修行?”
“嗯,七周歲時人擁有一次靈力覺醒的機會,再過三天,就是你的七歲生日了。”
我滿心欣喜地看著她。
“醒靈是神聖之事,如果在村子裡,極夜降臨之時,十戒紅衣長老會為年滿七歲的孩子舉行問靈祭典。”
“十戒紅衣長老?”
“沒錯,只有得到萬靈之主承認的十戒紅衣長老,才有喚醒靈的資格。”
“可這裡不是山海怎麽辦?”我不由有些著急。
梅姨安撫地在我背上拍了兩下。
“這裡也有醒靈儀式,天啟帝國的撫靈司每年舉辦春秋醒靈大會,由專門的醒靈士主持儀式。”
“我原本反對你在天啟參加醒靈,但再晚怕會影響到你的修行,況且我的應靈之力已經喪失,只靠元靈碎片是無法帶你回山海的......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回去看村子一眼。”
梅姨說著說著表情變得憂傷起來。
“梅姨。”我輕輕的喊了她一聲。
“小七,你的修靈之路就在天啟開始吧,以你的天賦,一定會成為最強的修靈者。”
她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的期待。
無比堅定,讓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