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我有時候會覺得……我們所已知的宇宙其實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泡泡。”

　　甲板之上，導師一邊吹著風看向前方，一邊和身邊的喬伊聊著天。

　　喬伊此刻正在用手機拍照，聽到導師的話要回頭看向他問道:“老板你是想說我們都生活在泡泡裡嗎?”

　　“準確來說，我們應該是生活在泡泡之上。”導師微笑著說道，“人類實在太渺小了，比泡泡膜上的微生物還要小。同時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也很渺小，對於整個宇宙來說，或許也像是泡泡表面上的塵埃一樣。”

　　喬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配合地點了點頭。

　　導師點燃了一根香煙，煙霧在海風中與她的發絲向一個方向飛舞而去。

　　導師一邊抽著煙一邊說:“泡泡是一種非常脆弱的東西，他看起來巨大又華麗，但往往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誘因，就能使巨大的泡沫破碎。”

　　喬伊思考了幾秒，發現自己並不是很能認可導師的理論，於是反駁道:“泡泡的脆弱是相對而言的，不論是人類的手指還是銳利的針尖，對於泡泡來說都是無法抵抗的強大力量。”

　　導師沒有反駁，只是在沉默片刻後說:“你聽說過‘射手與農場主’的假說嗎?”

　　喬伊當然聽過這個故事，在國內某部曾獲得雨果獎的著名科幻小說中，曾經提到過這樣兩個故事——

　　有一名神槍手，在一個靶子上每隔十厘米打一個洞。設想這個靶子的平面上生活著一種二維智能生物，它們中的科學家在對自己的宇宙進行觀察後，發現了一個偉大的定律:“宇宙每隔十厘米，必然會有一個洞。”它們把這個神槍手一時興起的隨意行為，看成了自己宇宙中的鐵律。

　　這便是“射手假說”。

　　而與“射手假說”相隨的“農場主假說”，則有一層令人不安的恐怖色彩:

　　一個農場裡有一群火雞，農場主每天中午十一點來給它們喂食。火雞中的一名科學家觀察這個現象，一直觀察了近一年都沒有例外，於是它也發現了自己宇宙中的偉大定律:“每天上午十一點，就有食物降臨。”它在感恩節早晨向火雞們公布了這個定律，但這天上午十一點食物沒有降臨，農場主進來把它們都捉去殺了。

　　這兩則故事之中其實暗喻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我們所知的世界以及我們所知的規則、公理……很有可能並不存在。

　　所謂的規則不過是混亂無規律的巨大圖畫中，某一部分因為是純色塊所以才稍顯規律的區域罷了。

　　“你覺得上帝真的在擲骰子?”喬伊問。

　　“誰知道呢……”導師將煙頭往海裡一彈，然後面色不屑地說，“說不定哪天突然一滴‘消泡劑’沾到宇宙這個大泡泡上，就會導致整個宇宙如鏈式反應一般瞬間崩塌，你所熟知的一切規則都將不再存在……”

　　喬伊想了想之後說:“如果真的是那樣，那科學家們為了探求真理而做的努力豈不是很可笑?那麽那些拿著上千萬乃至上億經費搞科研的學者，和街邊茶店那些每天拿著獎紙研究彩票，以試圖猜對下一期終將號碼的農民大爺有什麽區別?”

　　導師聽完喬伊所說的話之後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還真就沒區別，說到底科學家也不過是一個職業罷了，你別把他們太神化。”

　　突然之間，喬伊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等等……老板，我們研究的課題是什麽來著?我學的究竟是什麽專業?”

　　導師沒有回答，

她看著喬伊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一個面壁者。　　喬伊的眉頭越皺越緊:“不對，我真的讀過研究生嗎?為什麽我一點都……”

　　“你現在該關心這件事情嗎?”導師突然開口打斷了喬伊的思緒，“你不是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去做決定嗎?”

　　“什麽決定?”

　　“人類的未來……生存還是毀滅。”

　　喬伊聞言一怔，隨後他的腦中傳來一陣強烈的暈眩，刹那之後他就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站在一個封閉的船艙裡。

　　這裡是被改造成了實驗室的最底層船艙，船艙中所有人都在忙前忙後，圍繞著一個黑曜石方體進行研究。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想要找辦法打開方體，但是卻始終找不到很好的方法。

　　喬伊被那台子上的東西所吸引，他入魔了一般地走上前去，然後向著方體伸出手。

　　當喬伊指尖觸碰到方體的那一刻，方體驟然裂開。

　　哢——

　　一道裂痕出現在方體之上，在場的所有人都還來不及驚訝，便眼睜睜看著方體……碎了。

　　那個方體原本堅硬無比，連金剛鑽頭都無法留下任何痕跡，液壓錘都無法錘開，卻在喬伊這一碰之下化作了碎片。

　　周圍的人剛想要伸出手去挽救那方體，但是他們剛剛伸出手，便整個人從指尖開始向著身體所在的方向融化……片刻之後，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身軀便化作了一地的液體。

　　“啊——”

　　在場的女研究員發出了驚恐的尖叫，然而還沒有等那聲尖叫的音調飆到最高，那聲音便戛然而止——她的身軀也化作了液體。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擴散，伴隨著那無形的東西擴散開來，在場的人們毫無反抗余地，紛紛融化成了液體。

　　“不是……為什麽?”喬伊驚恐地望著周圍的一切，“我只是……碰了一下……”

　　周圍的所有人都融化了，喬伊下意識地想要跑出去呼救，但當他來到密封門前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開門，因為一旦開門那個無形的危險之物也會擴散出去。

　　喬伊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開門。

　　但他沒有猶豫很久，片刻之後他選擇將艙門反鎖——他將艙門徹底鎖死了。

　　“我必須……彌補這一切。”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人聲，似乎有人正在敲門。

　　“不要開門！”喬伊用最大的音量衝著門外的人大喊道，“這裡發生了實驗事故，不能讓這個屋子裡的東西出去！”

　　外面的人似乎說了些什麽，但是喬伊聽不清楚。

　　不過片刻後那聲音便消失了，喬伊猜測他們應該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然後回頭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喬伊轉過頭死死盯著台子上的那一堆黑曜石碎片，像是一個堅定的執劍人，在面對著來自星空的威脅。

　　他將在這裡，直接與瘋狂對決。

　　……

　　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

　　喬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外面傳來聲音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人來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成功阻止那無形的威脅擴散。

　　或許，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吧……

　　喬伊不敢去想，生怕自己一想到那最糟糕的結果，就會當場情緒失控徹底崩潰。

　　就在這時，喬伊突然聽到了外面有聲音傳來。

　　他先是心中一喜，但很快當他發現外面的人似乎在嘗試破門後，那種驚喜就立刻變成了驚恐。

　　他很想要去阻止那扇門外的人，但是他做不到——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了。

　　饑餓、乾渴、疲倦……負面狀態在折磨著他，耗幹了他的最後一絲氣力。

　　他只能看著，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被打開，然後門外破門而入的兩名調查員破門而入。

　　刹那之後，他們融化成了一地的液體。

　　喬伊知道他所有的努力，都在剛才那一下破門之後，全部化為烏有。

　　那無形之物起初雖然有部分泄露，但還被這間方形的船艙所限制……但門打開的那一刻，它再無任何桎梏。

　　方體中的無形之物以光速擴散開來，以船體為中心的海水開始變成紅色，海中所有的生物在觸碰到那紅色的海水之後瞬間融化。

　　此刻，到達了正午。

　　午間的鈴聲在船艙內悠然響起，管弦樂合奏的《歡樂頌》在船上的廣播中播放。

　　伴隨著這聲悠揚的交響樂，紅色的水域不斷擴大，無數的生命在那一刻被溶解，重新變回了最基本的物質形態。

　　空間的結構、物質的構成，都在接觸到那無形之物的一瞬間發生劇變。

　　那一天，地球上的生命迎來了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