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縣衙大堂,一如此前聖心居,縣尊任峰臉色陰沉的坐在主位,鐵步東、譚剛、高成三人在下方正襟危坐,表情不但陰沉,瞳孔裡甚至還帶著一絲驚恐。
任峰低頭環視了一眼三人,看到他們瞳孔中的驚懼,臉上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開口了。
“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老夫雖不想承認,但聖心居中,侯玉霄身上散發出來的,確確實實就是罡氣!”
“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小畜生才多大年紀,二十五歲的罡氣境武者,便是入流大勢力的門人,也沒有這般天資啊!”
鐵步東一邊止不住的搖頭,一邊否定任峰的話,旁邊的譚剛和高成兩人雖未說話,卻也是讚同的點了點頭。
“這麽說,三位覺得,是老夫在說謊了?”
任峰陰惻惻的語氣,讓三人面色一變,全都趕忙搖頭,可心底實在卻也難以相信他的話,只能繼續沉默。
看著三人臉上的表情,任峰知道這些人也不是這麽好糊弄的,故此歎了口氣道:“當然,看到罡氣也並不意味著他就突破了罡氣境。
這凝血成罡並不是一蹴而就的,想將體內氣血完全轉化為罡氣,哪怕是一些有元罡秘境的地級大勢力子弟,也最少一個月的過程,遑論咱們這些只能借助元罡珠的普通人。
老夫當年在聖教外門,見過最優秀的師兄,也足足花了六枚元罡珠,外加三個月的苦修,才結束這個過程。
故此,聖心居中,侯玉霄也有可能是故意展露罡氣,想以此震懾老夫與三位!”
三人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鐵步東更是上前拱火道:“大人明知那小畜生是在故弄玄虛,為何還要任由他張狂,只要大人帶頭,我三人必緊跟其後,將那侯氏一族斬盡殺絕。”
任峰斜眼撇了鐵步東一下,冷哼一聲道:“說的輕巧,那小子究竟是不是在故弄玄虛還是兩說,他若是真的突破了罡氣境,老夫雖自認能勝過他一招半式,想拿下他卻也不可能,無緣無故開罪一名罡氣境武者,老夫這個縣尊當不下去了,你們能負責麽?
這些年侯氏一族上繳給縣衙的賦稅一分不少,對老夫也頗為尊重,從頭到尾侯氏針對的也就是你們三家而已,跟老夫可沒有什麽關系。
再者言,侯玉霄就是再張狂,說到底也是我任峰的義子,老夫憑什麽,要犧牲自己的前程,幫著你們,去對付自己的義子?”
聽完這番話,鐵步東三人心裡一咯噔,對視了一眼,神色露出一抹了然。
任峰說完之後,拿起桌子上的茶盞,輕輕小啜一口後,眼觀鼻鼻觀心,也不再開口了。
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三人若是還不明白,那就真的是白活了。
下方的三人,並未開口說話,只是眼神互相交流了片刻,鐵步東咬了咬牙,恭敬的走到任峰面前,拜道:“都怪我考慮不周,話還沒說明白,若是大人能助飛鷹門除掉侯氏一族,我飛鷹門今後每年都拿出兩成收益來孝敬大人!”
“青狼幫也一樣。”
“快活林一樣。”
譚剛高成兩人雖然心中無比肉疼,但還是跟在鐵步東的後面,一起表了態。
羅刹聖教統管雍州,納稅都是按照勢力級別,統一收取。
一般來說勢力級別越高,收取的賦稅也就越低,一方面這是對實力強大勢力的認可,另一方面越強大的勢力,收益也就越高,哪怕是指標低一些,稅款也足夠豐厚,於聖教也能發揮到作用。
像昭陽縣四家不入流的勢力,賦稅收繳指標為全年收益的四成,四家勢力相近每年收益也都差不多,約莫在四萬兩白銀左右,四成也就是一萬六千兩,兩成就是八千兩。
這麽一看,就能理解鐵步東三人為何這麽心疼了。
全年收益總共也就四萬兩,光這一下就去了兩成,關鍵就是這兩成不論,他們每年本來也要孝敬任峰個三五千兩,這一下子簡直就是雪上加霜了。
可想到侯玉霄那個小畜生,很可能就要突破成為罡氣境武者了,三人在肉疼,還是狠下心打算出這筆錢。
而與他們肉疼的表情完全相反,縣尊任峰此刻臉上都快笑出了花,上前一把扶起三人道:“三人這是什麽話,我任峰受聖教之命,監管昭陽,如今縣裡出了侯玉霄此等禍害鄉裡的狂徒,三位就是不說,我任峰也誓要為民除害!”
這個老狐狸,剛還說,那侯玉霄是他義子呢!
“何況此獠還是我義子,除掉他,老夫更是義不容辭。”
三人看著任峰假惺惺的模樣,自是不會拆穿的,鐵步東上前一步詢問道:“大人準備怎麽對付那個小畜生?”
任峰臉色再度陰沉下來,似是回想起聖心居中自己被羞辱的場面,眼神裡冒出一陣怒火,聲音低沉道:“你們安心等著就是,郡裡下派的護法馬上就要到了,那護法早年與我有舊,讓他幫幫小忙,解決一個侯玉霄,還是輕輕松松的!”
“護法?咱們昭陽縣的護法要來了!”鐵步東眼中頓時露出一抹愁容,旁邊的譚剛高成兩人,亦是神色露出一絲不愉。
雍州全境三道八府,都歸羅刹聖教統治,聖教的治理方式較粗放,以府郡縣為單位設行政官監察地區,另設典獄司監察全州百官。
其中如任峰這種縣尊,乃至再往上的郡丞與府主,三個級別都屬於地方的行政官,而典獄司同樣也對應了三個級別,分別為一縣立教護法、一郡護教天王、一府鎮教珈藍。
原本昭陽縣不知是因為實力太弱還是什麽,府裡一直都沒有下派護法,聽任峰這意思,郡裡要下派護法過來了。
無論是行政長官還是立教護法,對飛鷹門、快活林、青狼幫這種本土勢力而言,那都是聖教派下來壓在他們頭上的一塊巨石,且不說實力比他們強,就是單聖教下派的身份放在那裡,他們平日裡也要當爹供著。
一個縣尊任峰每年獅子大張口就夠他們受的了,如今又來了個立教護法,三人心裡自是都不開心的。
譚剛這時忍不住疑惑道:“大人不自己出手麽?”
任峰瞥了他一眼道:“老夫自己出手也行,就怕萬一那個小畜生真的突破罡氣境,老夫一人出手拿不下他,到時候你們三家可就連睡覺都不安穩了!”
“多謝大人為我們考慮了。”
“大人行事周密,在下佩服!”
“不錯不錯,還是穩妥些好,我們靜待大人好消息。”
三人頓時一愣,盡管嘴上都開始恭維了起來,心中卻都閃過一絲不屑。
說到底,不還是一把年紀了,怕死麽……
不過想到侯玉霄那股狠勁,三人心中對任峰的不屑,又稍稍收斂了幾分。
畢竟他們自己也怕侯玉霄,不然也不會出錢找任峰了!
………………
昭陽縣畢竟是個小地方,亥時,四條最繁華的街道上就幾乎看不到行人了,等到子時,待路旁的油燈熄滅過後,全縣更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漆黑的城市陷入沉寂過後,寒風拂過,街道更顯蕭瑟。
平陽街中心,聖心居附近的街角處,倏然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繼而伴隨三四道稚嫩的聲音,在寒風中響起。
“這個地盤是我的,你們都不準過來!”這道似是因害怕而有些顫抖的小女孩聲音,盡管稚嫩卻含著一種動人的堅韌。
然而跟她對話的人,顯然察覺不到其話語中的動人。
“小賤人,你找死,給我打。”
對話結束過後,就是一陣劈裡啪啦的打人聲響。
“老大,她好像不行了。”
“晦氣,我還說能來找點聖心居倒出來的殘羹,大半夜的見紅,走走走,換個地方!”
隨著三四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從街角消失過後,隻留下一具瘦弱如小貓的身體,獨自趴伏在街角水坑中,時不時顫抖兩下,似也只是出於人體本能的求生欲,在告訴世人,自己還活著,期盼有人能來救救她。
只可惜,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別說是路人,就是野貓野狗都看不到一隻了,她就是再顫抖也是徒勞了。
聖心居二樓,一件布置簡單雅致的閨房之中,左手按劍右手持經的藍衣少女盤坐在軟塌之上,倏然睜開雙眼,絕美恬淡的眉頭微微一蹙,露出一絲不忍的表情,歎息了一聲。
“牡丹,去救下那個小女孩吧!”
“小姐,我這就去。”
黑衣侍女自陰影中出現,正欲跳窗去救下那個小乞丐。
“等等!”
藍衣少女驟然又出聲阻止了牡丹,只見她悄然起身,手上的短劍與經卷都未松手,輕抬蓮步走到窗台,透過縫隙看向街角小女孩的方向。
街角處,一道青衣身影倏然停在了小女孩的面前,也與她剛剛一樣,微微歎了口氣,一把將小女孩抱了起來,飛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行善到底還是我的老本行,乾起來,得心應手啊!”
青衣人那道略帶調侃意味的自嘲,順著寒風傳入藍衣少女的耳中,讓她嘴角勾起一絲絕美的弧度。
黑衣侍女牡丹看著消失在街道的青衣身影,臉上滿是好奇的神色,歪著脖子對藍衣少女疑惑道:“這是白天在聖心居的那個人吧,這行為,好像跟他在外的名聲,不符啊。”
藍衣少女輕笑一聲,輕柔道:“我說了,他可不像你們看到的那麽簡單,才半步罡氣境修為,居然就窺見功德之道了。
想不到,小小的昭陽縣,竟還能出這等人才,看來這次,我還真沒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