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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亡之史》第零章:魔女的狂舞
  所謂永恆而無暇的摯愛是否真的存在呢?還是只是虛無的引誘或者說深淵的騙局呢?

  早已墮落為魔王的少女如是疑惑著,即使是執掌太多太多奧秘的魔女之身,曾經貴為天國副君的偉大之人,也無法向命運索要來這份應許的答案。

  也許是因為那位執掌世間一切常理的神明對她的寵愛或者傲慢,她早已失去了蒙受欺騙的資格,卻也在深淵永恆的漆黑中難得真實。

  她向每個朝拜供奉她的子民們許下永生不滅的許諾,如果他們能為她尋來那份美妙的答案,她將用自己的骨血雜以魔女完美的技藝,製造出無暇的黃金魔藥,為他們帶來永生。

  黑暗的子民們欣喜若狂,他們讚美著魔女的慷慨,揮灑出夢幻般巨量的黃金,罪孽,審判,考驗,為他們至高的女王在人世間尋求答案。

  但可惜的是,他們似乎一無所謂。

  魔女不再掩飾她的失望,她的歎息聲悠長,輕盈如飛鳥般翱翔在深淵的每個角落。

  子民們無計可施,他們漆黑的眼瞳最終投向了遙遙懸在深淵永恆之上的神殿,那是神明的居所,執掌一切的一切常理的存在。

  他們告訴疲倦的魔女,他們無法帶來答案,但神明也許能為之做出回答,而如果那位傲慢又冷漠的神明都無法給出魔女渴求的完美之愛,那麽他們相信將不再有人能夠回答魔女永恆不休的問題。

  喪失得知一切權利的魔女落下了猩紅的眼淚,猩紅的血色如河流般蜿蜒,穿過了深淵幽靜的封鎖,直通那神聖又蒼白的天上宮闕,也許是曾經天國副君權柄領受的威權,天國的大門為這位落下血淚的少女轟然洞開。

  那河裡流著血的骨,有著眾生的屍,它是初代魔王落下的殘骸,有人稱它為冥河,有人稱它為黃泉,但本質卻從未有過絲毫的改變。

  黑暗的子民們乘著死人指甲修築的船,用亡者的力量撕碎了神聖的偽裝,脆弱的天國失去了神明的庇佑,搖搖欲墜於凶暴的漆黑中,他們來為他們唯一的主人——魔女,向世界真理的主人神明索要一份答案。

  但神明已經死了。

  燃燒的四棱之劍神聖落盡,魔女親手將審判的劍刃刺入神明的胸膛,神座之上蒼白的男人血色垂落,如罌粟怒放。

  鮮血綻放在神明的衣袍上,他卻只是溫柔而沉默地注視著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他的臉龐那麽親切那麽柔軟,曾經審判罪人的劍刃也終將審判背叛自己愛意的神明。

  魔女狼狽地放聲大哭,她殺死了神明,殺死了她愛的人,殺死了愛她的人,殺死了能夠回答她的人,殺死了她的

  救贖。

  但神明絕不會消亡,他會帶著那份熟悉又陌生,不被宿命所允許的卑劣愛意,以一個溫柔的身份降生在他所鍾愛的這個世界,這是宿命寫就的無與倫比的惡作劇,名為輪回的重啟。

  魔女洞察了這份宿命,也許是宿命的有意為之。

  而我們親愛的魔女,從她還是身批聖衣,光輝燦爛的天國之女,神之右手,代行神明部分威權的天國副君開始,甚至從她還只是那個懵懂無知的頑劣少女開始,就一直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她擦幹了眼淚,決意去追尋神明的腳步,她不知道是否會在畸形的愛意下再次殺死對方,但在輪回的重啟和命運惡劣的玩弄中,她卻是少有的堅持者。

  她告別了黑暗的子民們,決意孤身踏上旅途,離開那最深邃的深淵,她的領地。

  路途非常地遙遠,她並不知曉前方有什麽,還有多遠,也並不知道所謂的方向,她只是孤獨地在地獄中跋涉,只是偶爾會疲倦地想起一些零碎的記憶。

  神明曾經給過她的回答,那一幕幕碎裂到徒留下柔軟情緒的悲傷。

  那個被荊棘束縛的她,在血色彌漫中嘶吼的話語。

  “神愛世人,但神不愛我。”

  如此刻骨絕倫的悲傷,又是當初因為什麽才遺忘,封鎖在內心深處呢?魔女對自己的遺忘也產生了困惑,但這份困惑在永恆畸變的渴求之愛前似乎並不重要。

  渴求的欲望在畸變,她在尋求神明施舍的愛戀,還是想要吞吃神明獲取自己完美的愛情呢?

  魔女不得而知,但在她和神明重逢的那天,這些都會得到答案。

  魔女來到了黃沙與黃金交錯的地帶,枯萎與繁榮撕咬著生長,頭戴黃金冠冕的荒蕪之王大笑著來迎接這位遠道而來的旅客,她是最偉大的魔王,枯骨者領著風塵仆仆的少女來到多如黃沙的宮殿,詢問她所求之物是否在此。

  少女提出了愛的請求。

  欲求的魔王賜予了少女三千名無與倫比的美男子,他們的身軀是竹,是劍,是剛強的健美,他們的英俊是火,是雷,是誘惑的毒藥。

  少女逐個挖開他們的胸膛,對著他們的心臟搖了搖頭,所謂欲求並非她所渴求之物。

  王傷感於自己竟無法解答少女的困惑,便拆下自己的一根肋骨,化作少女最華麗的頭簪。

  欲求於愛,無非一飾。

  帶著王的贈禮,少女繼續前行,她來到了雷霆與火的海洋,盛大的戰爭之舞在此地永世上演,無盡輪回,雷光與火焰跳動廝殺,燦爛永恆又轉瞬即逝。

  沐浴殺戮的英俊少年於血池中出現,他是掠奪與戰爭的君王,這片縱情殺戮爭鬥的世界的主人,他向蒞臨此地的永世饑渴獻上迎接,以永世掠奪的身份。

  他目睹了少女的美麗,掠奪的權柄灼灼燃燒,他們在深淵之下咆哮著戰鬥,他欲以暴力奪走少女的美麗,以尊貴的初代魔王充實他的寶庫。

  少女撕裂了他的身軀,用染血斷裂的戰旗刺穿釘死了他的脊骨,他的血肉滾滾落下,化作少女最華美最絢麗的血色衣袍。

  早已死去的少年嘶吼,為這份失敗的掠奪同樣獻上祝福。

  掠奪於愛,無非衣裝。

  離開了永恆沸騰的雷火之海,魔女終於抵達了她的最終之地,世間一切人智匯集的地方,億億萬永恆與不朽真理的糾纏體,神明和賢者共同建造的,承載著維持世界運轉的秩序們的地方。

  阿瓦隆,永恆的幻想國度。

  在純白無暇的象牙塔上,魔女最終喚醒了那份至高無上的無暇,千千萬萬年的沉睡並未損害賢者的全知全能,她曾是神明最好的摯友,也曾是魔女的。

  醒來的賢者洞悉了這個來自宿命卑劣的玩笑,她對這份純粹的惡意憤怒卻無奈,但她表示,她願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為了救贖身為摯友,同樣渴求得到愛情的神明,或者為了和那位老友喝上一杯茶,賢者凝視著魔女。

  魔女詢問了神明的所在。

  賢者便如實告知。

  那是世界,在賢者和天父或者說神明寵愛下死去過十四次的世界。

  魔女詢問如何才能抵達那裡。

  賢者說,

  你需要放棄一切。

  魔女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於是,名為陳鈺的少女,以曾經最純粹最神聖,蒙受世間神聖源泉寵愛的救世少女之身重新降臨在世間,地母的怨憎,魔王偉大的力量和身軀,被毫不猶豫地舍棄,跌落進最深的深淵,如果它的主人有朝一日會呼喚它的力量,它也許會撕破深淵和賢者的束縛投入迷幻的現世。

  但不是現在。

  賢者在少女的脊骨上刻下十四道長存不滅的鎖,這是生命的鎖,也是囚禁的鎖,它們從魔王的侵蝕庇護少女不會回歸。

  於是,背離了宿命寫就的結局,名為陳鈺的不可存在之物誕生了,宿命論的個體震怒地咆哮,卻在賢者漠然無暇的目光下無計可施。

  在遙遠的現世,一片燈火朦朧的鬧市區中,一個小小的窗口裡,手拿著泛黃古卷的老人輕輕地咳嗽著,為尚未完全熟睡的男孩念著故事。

  他的臉龐疲倦,像是深藏了萬世不表的悲傷,又像是藏了很多很多永恆的希望。

  窗外,明亮的星辰驟然突兀地出現,輕而易舉地撕裂千萬重迷蒙的青色光輝,成片的空間開裂,卻無法阻止這顆仿佛回歸母親的星辰。

  借著那片燦爛美好的光輝,老人悠悠地念出古卷上所剩無幾的文字。

  在彌留之際,神明曾經對殺死自己的魔女留下無端溫柔的話語,

  “如果在你我重新誕生在這個世界之後,我不再是溺愛眾生的神明,你也不再是魔女或者魔王,而我們仍然相識,相知,相戀。”

  “那所謂的命運,便再也無法阻攔我們了。”

  在那個初次見面的夜晚,彼時神明還只是不諳世事仗劍行凶的白袍少年郎,魔女還只是尚未領受恩光,人類中一個渺小的牧師,遍地都是怒放的白色花朵,柔軟到優雅的香味輕柔地撫摸他們的臉頰。

  少年的臉龐沾著敵人的血,少女惶恐地舉著十字架,但彼此注視的眼瞳中,有纏繞的宿命凝固成型。

  唯有維持這份畸形的宿命才能愛戀上彼此,可宿命卻又注定擦肩的結果。

  但這一次……舍棄了神明和魔女所有的一切,將他們過往的一切壓在杠杆的一端,是否能夠撬動,甚至擊碎這纏繞眾生的宿命之環,在宿命之後,找到無暇之愛?

  賢者凝視著,如是想,如是希望著。

  她高高站在永恆不會變易的象牙完美之塔上,以此觀看眾生的一切所有,並且冷酷而又絕對地下達對這份賭局的最終判決。

  與宿命論的對決於此開始!

  以冠戴無暇之名的賢者作為見證與書寫者,誠摯邀請著世界觀看這場華麗的鬧。

  曾經殺死神明十四次的初代魔王,永恆畸變渴求之愛的魔女,舍棄一切追逐無暇愛意的少女。

  來吧來吧,賭上這份為愛意扭曲的奉獻,向所謂的宿命。

  發起賭局的邀請!

  不容拒絕!

  扭曲的宿命終於不情不願地進入了這場賭局,他的惡作劇被這些頑劣而不聽話的木偶們弄得支離破碎,它輕盈地坐在杠杆一端,以自身的出場為這場賭局的開幕畫下句號。

  開始吧開始吧!

  我們的女主角已然到位,在這場華麗的對命運反擊戰中,姍姍來遲的男主也馬上將要迎來他的覺醒,以貫徹無暇之愛的名義,互相憎恨熱愛對方的少年少女們。

  去嘗試著,打碎命運吧!

  賢者放聲大笑。

  而在老人緩慢讀完所有文字,慢慢地合攏古卷,扶著椅子木把手慢慢站起來的時候,熟睡的男孩驟然睜開了眼眸。

  漆黑的瞳孔深邃如深淵,那麽稚嫩那麽幼小的臉龐上,卻突然浮現出海一般沉重的悲傷。

  那麽壓抑那麽落寞,視線緩慢地移動,停在那卷黃紙的頂端,用潦草文字書寫的簡單二字。

  未來。

  許久許久,男孩發出悠然的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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