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向上刺出的刀刃突兀地停住了，像是柔軟的時光被人強硬地摁住，拉伸凝固成一個形狀，不容抗拒的偉力隨著殘暴的意志施加在這狹小的時光中，在女孩如夢如幻的歎息聲中，一根纖細蔥白的手指輕盈地點在刀刃上。

　　仍然是那一身普通甚至偏中性的打扮，那個女孩踩在光陰停滯的地方，腳下仿佛是光與影交錯的邊界，如同神明般不真實。

　　漆黑的刀刃沉重得像是陰影濃縮而成，上面隱約只有紫色的紋路跳動，但現在連同跳躍的紋路和刀刃移動的軌跡，都一同沉默在凝固的時光裡。

　　“考慮……好了嗎?”陳鈺的聲音清晰柔和。

　　在這時光停滯的狹小中，何白羽大口地喘息著，剛剛那毫不留情的重擊已經摧毀了他的胸膛，甚至連心臟都一定地損壞了，對方沒有用刀刃殺死他，但這一擊也差不了多少。

　　凝固的流動中，他正在緩慢流逝的生命力得以被強行留在這具開裂的身軀中。

　　“沒考慮好又能怎麽樣?你放開的話，我們都得死的吧?”何白羽凝視著那個初見時有點天然呆的妹子，此刻的陳鈺卻不必言語而威嚴具足，他苦笑著說。

　　陳鈺挑了挑眉，“無所謂，那就是考慮好了咯。”

　　“真是霸王條款啊……就算我現在同意了又怎麽樣，大不了以後我消極怠工唄。”何白羽索性不再用手壓著胸口不斷噴薄的血液，灑脫地松開了手，這份鑽心的疼痛，習慣起來反倒意外地快。

　　“那就當你同意了。”陳鈺露出了小狐狸計謀得逞的笑容，有些沾沾自喜又有些老奸巨猾。“以後的事嘛……你上當咯，這種權力的遊戲，一旦嘗過，就會忍不住上癮的呢。”

　　“是啦……那就……同意吧。”

　　男孩疲倦的聲音在時光中回響，那凝固的色彩也仿佛回應般驟然碎裂，光陰的鏡面碎裂飛散，如同飛舞的蝴蝶般妖嬈起舞，魔女的身影從其中躍起。

　　她誦讀著亙古之前回蕩的余音，那是至神至聖的文字，在遠古的遙遠之前，身披世界樹枝乾的祭祀踏著白銀的神聖之路，於天與地極盡之處誦讀這樣的文字，和神明溝通，祭以無量的人智，灌注無暇的黃金，自水銀中誕生賢者的余燼。

　　世界之外的秩序們對此投來祝願的目光，欣慰於這份無量至上契約的誕生，獻上祝願和期盼。

　　原始湯奠定萬物熱動的物質，以此成就契約的畫卷之紙，象牙塔書寫不朽永恆的常理，以此成就契約的畫卷之墨，歸墟抹開消亡的災厄奇跡，以此成就契約的落筆之願。

　　於被殘忍殺死的母親屍體之上，無暇無垢的賢者落下最後的印章。

　　“我們將共享彼此的榮光，傷痛，平凡，情感，愛恨，無關的，有關的，都是你我的資產，我賜你光與熱，你所到之處盡是我的威嚴所及，你賜我愛與恨，我所到之處盡是你的溺愛所寵。我們便是彼此的羽翼，自上而下，自下而上。”

　　“從天上來，叫那神明的國開他的門，迎他的王來。”

　　“到地下去，叫那深淵的獄開他的窗，迎他的主來。”

　　“我們的一切，便是彼此，成為你我之唯一，以此契約，奠定永恆不改的根基。”

　　在那殘忍又溫柔的話語中，他奇異地理解了那一字一眼的意思，那是從古至今最偉大最溺愛的奉獻，無法理解的悲哀的契約，將契約者和被契約者共享一切萬物的贈與。

　　“你……同意嗎?”輕柔的聲音最後響起，

仍是那般神明般的威嚴，那個女孩雙手溫柔地從後面出現，環抱住了他的脖頸，與此同時有如海般無窮無盡的光，溫柔又香甜地湧現，將他們一同吞沒在其中。　　在那無窮無盡的輕松和歸家般的溫暖中，何白羽輕輕吐出了那兩個字。

　　“同意。”

　　無盡的光溫和地將他淹沒，在那無窮無盡的舒適中，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在那腦海的深處，如野獸般暴戾的人格緩緩地睜開猩紅的雙眸，何白羽一點一點閉合的眸子下，濃鬱的血色最終終於吞沒了整個眼球。

　　“真是沒想到啊……這麽凶暴的人格，居然就睡在這麽淺的記憶之下，我該叫你什麽呢?四年前……那場殘暴的凶殺案中所謂最後的幸存者……”

　　“還是真正的凶手呢?”陳鈺的聲音在昏昏睡去的前一刻響起，帶著玩世不恭的調侃之意。

　　“喂喂，亂翻別人的記憶什麽的很討厭的啊。”何白羽無力地反駁了一句。

　　“沒關系啦……反正從今往後，你我的一切，都是一樣的東西了啊……”

　　……

　　凝固的時光恢復正常，察覺到絲絲不對的鬼影手腕遲疑了一瞬，似乎有什麽至高偉大的意志干涉了瞬間，但他也無從察覺。

　　他殘存無幾的意志不允許他思考那麽多了，他本能地繼續揮刀，鋒銳的刀刃毫不停滯地向那個痛苦喘息的女孩胸口刺去。

　　下一瞬間，漆黑的刀鋒碎裂。

　　某個凶暴至極的力量仿佛從虛空中壓迫而下，那是超越物質的力量，純粹又乾淨，卻強硬勝過鋼鐵！順著某個意志的命令傾瀉而下，巨大的力量收攏，連那柄切開水泥仿佛豆腐一樣的刀鋒都無從抵抗地嘎吱碎裂！

　　碎裂的刀片紛飛，鬼影提著女孩抽身後退，手中只剩下了刀柄，巨大的力量順著刀身震蕩，連那銘刻著繁瑣煉金紋路的刀柄上也密布裂紋。

　　世界的邊緣驟然巨震，震蕩的紋路破壞了部分那柄刀上的煉金回路，正如陳鈺所說的那樣， 那僅僅只是靠銘刻器物上的煉金回路維持的十方界定，隨著本體被震蕩力量破碎，囚禁這方世界的十方界定也不穩定地動蕩起來。

　　而此刻的古嵐樓之外，正在對峙的三人被這巨響驚動，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把何白羽和張檬誆騙進了十方界定的范圍，現實中的古嵐樓還在正常運作，而此刻，古嵐樓外的半空中，原本穩定的空間一陣扭曲變形，發出低沉的悶響。

　　被稱之為陰影災厄的男人眯了眯眼，十方界定……被撼動了?

　　難道說除了眼前這兩個被他攔住的保鏢之外，張聞天還在他女兒身上留下了什麽?

　　手裡還捏著面碗的蘿莉得意地齜了齜牙，“我說西裝男啊，你這個手下好像不怎行的樣子誒，連兩個普通人都搞不定嘛。”

　　埃夫朗·斯臉皮抽動，要不是沒把握動手，他無論如何都要把赫爾墨斯的傳承者弄死在這裡，嘴臭是一方面。

　　回到裡面，驚愕的鬼影面前，那個原本跌坐在地的少年，用手扶著牆壁緩慢地直起身來，恐怖的生命力交織悅動，甚至不應該說是生命力，一種名為不朽的意志被強行貫穿！血肉被強行縫合般拚湊，斷裂後插入內髒的肋骨被修複的肌肉拔出複位。

　　昏昏閉合的眼皮猛地睜開，猩紅糾纏的眼球中，妖異的豎瞳帶著殘暴的獸性暴戾睜開！

　　他的另一隻手對著鬼影保持著伸出的姿勢，被鮮血染紅的五指合攏。

　　那是獨屬於何白羽的天命，在這垂死之際，蒙受世界祝福誕生的第一個能力。

　　如是，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