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來客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惶恐的科懷第一次感受到了切實的殺意。
他試圖用伶俐的口齒辯解自己的行為,但面前的少女根本沒有任何想聽的意思,只是握著餐刀直直朝他走來,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猩紅的血腳印,像是提著死神鐮刀的撒旦,前來收割人類汙濁的靈魂。
“魔鬼!你是魔鬼!”科懷扯著殘破不堪的嗓子怒吼著,“繁花神主大人,快來救救我!魔鬼降臨了!!”
可惜,神雖憐愛世人,但並不會同情注定會落入祂對手地盤的惡鬼。
不過科懷這幾嗓子雖然沒喊來神明,倒是把莊園裡除他和艾瑞絲之外的另一個活人喊出來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海瀾濕漉著臉,踉踉蹌蹌地跑下樓。
她方才就聽見打鬥的聲音,但在她看來,如果是科懷與霍姆搏鬥的話,那佔據上風的怎麽也不可能是那個廢物,所以一直無動於衷。
但此時聽見科懷的呼救,海瀾再也坐不住了。
與她想象的情景不太一樣。
丈夫倒在血泊之中,情人俊俏的臉龐幾乎看不見五官,而她的女兒,隸屬於正義的騎士團的預備騎士,正提著沾滿鮮血的凶器,緩步走向她目前的摯愛之人。
“艾瑞絲!!”
海瀾尖叫著跑下樓,因為過於慌張,幾乎是從樓上滾下來的。
但她此刻已經拋棄了往日的優雅,發了瘋似的衝向艾瑞絲,用盡畢生的力氣,狠狠將其推開。
“瘋子,混蛋,你是哪裡來的惡靈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艾瑞絲穩住身體,憤怒的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
“你罵我?你問我在幹什麽?”
她指向躺在紅褐色地毯上的父親:“他殺害了我的父親,你的丈夫,你現在居然要保護這個殺人凶手?”
科懷眼見艾瑞絲停下動作,忙跑到救命稻草身邊,急切地喊道:“海瀾,別相信她,她在騙你!她已經被深淵魔鬼附身了,她殺害了她自己的父親!現在,她還想殺掉我們!!”
“你!!”
艾瑞絲難以想象一個人居然能如此厚顏無恥。
騎士團裡的人即便被她挑戰,輸掉決鬥,也絕不會賴帳,向來敢作敢當。
可以說,科懷是她見過的第一個臉都不變也能顛倒黑白的家夥。
但更令艾瑞絲無法理解的還在後頭。
海瀾相信了科懷的話。
作為母親,海瀾一點兒都不盡責,她甚至早已忘記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
比起從小到大都懶得和她說兩句話的艾瑞絲,她更願意相信在她看來優雅,誠實,風度翩翩的科懷。
“他才不會殺人!絕不會!”海瀾怒視著艾瑞絲,重複著說道。
艾瑞絲突然感覺自己的家好像在顫抖。
光線在扭曲,天花板逐漸變得模糊,眼前的人,從親善轉為面目可憎。
她撫著額頭,聲線顫抖地問道:“我是你的女兒,你不相信我,而是選擇相信殺人凶手?”
“你才不是我的女兒!”海瀾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將艾瑞絲撕個粉碎,“你不是艾瑞絲,你是被惡靈附體的怪物!我告訴你,我給教堂交了一大筆奉獻金,神明保護著我們,你這該死的怪物馬上就會回到你的深淵地獄去!”
“呵呵。”
艾瑞絲很想冷笑著嘲諷幾聲,
但她笑不出來,仿佛失去了一切表情。 自己為她放棄榮耀,她卻從沒愛過自己。
“既然我是惡靈,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吧。”
她重新反握住餐刀,一步一步朝相擁著的兩人走來。
“海瀾......不要讓他過來!”
科懷尖聲嘶吼著,海瀾看了看自己懷中恐懼至極的情人,內心突然湧現出無與倫比的勇氣。
她猛地衝上前,試圖阻止艾瑞絲的腳步,但少女只是手臂一抬,便輕易將其推倒在地。
科懷眼見海瀾無法阻止少女的腳步,內心已經溢滿絕望。
他強壓下,調集渾身僅剩不多的體力,撿起方才被霍姆當做武器的燭台,拚上一切力量,狠狠砸向艾瑞絲。
艾瑞絲目視著對她完全沒有任何威脅的攻擊,輕輕抬起手,準備避開之後,給與其致命一擊。
就從左肋穿透心臟吧。
艾瑞絲這麽想著,可她剛有動作,卻發現自己似乎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
“我抓住她了,快!快打死她!!”
海瀾手腳並用纏在艾瑞絲身上,一邊大聲呼喊,一邊試圖鎖死女兒的動作。
艾瑞絲轉過頭,注視著母親。
明明只要自己輕輕用力,就能掙脫她著毫無技術可言的鎖技。
——但她突然不想掙扎了。
“我沒想到,將我帶來這個世界的人,我的至親,居然要親手置我於死地。”
燭台狠狠砸下,可艾瑞絲漂亮的海藍色眸子在那之前便已經暗淡無光。
她的怨恨,憤怒,悲傷,驀地統統消失不見,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刻,她的靈魂幾乎與當初誕生之時般純淨。
或許是因為帶她來到人間的人,正要親手送她離去。
“哐——”
人的大腦是最神奇且最珍貴的組織,身體的任何動作,行為,都由它來發出指令。可它也是人最為脆弱的部位之一,這裡沒有強勢的肌肉保護,也沒有空間緩衝,唯一護衛其周圍的顱骨在異物侵襲下顯得格外脆弱不堪。
在重擊之下,完全放棄防禦的艾瑞絲大腦中的腦乾瞬間被擠壓破裂,鮮血將她的每一寸腦組織淹沒,至此,再無生機。
艾瑞絲倒下,海瀾也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倒在地。
驀地,她的淚水如決堤般湧出,哽咽之聲也同時從喉頭滾落。
“我是個壞人,我才是惡靈。”
“沒事了......沒事了,海瀾。”
確認艾瑞絲已經徹底死亡後,科懷坐倒在地上,用微弱的聲音安慰著女人。
“你不是惡靈,殺死霍姆的艾瑞絲才是,但我們解決了她,神主在保佑我們,已經沒事了......”
但海瀾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根本沒有想要理這位平日裡她捧在手心裡都怕化了的愛人。
科懷安慰了幾句,見沒有效果,心中也升起了幾分煩躁,不再試圖和海瀾交流。
他緩緩站起身,先是簡單收拾了下傷口,感覺疼痛暫時還能忍受,於是便拖著殘破的身體想要去收拾下場面。
可他剛把兩具失去生氣的身體拖動幾步,門口突兀地響起幾聲敲門聲。
“砰砰砰——”
科懷心裡猛地一跳,下意識松開手,抬頭一看。
來人一襲黑袍,看不清楚相貌,整個人在淡銀色月光下顯得有些神秘盎然。
“抱歉,我好像打擾到你們了。”來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似乎並沒有因為廳內的血腥場面有什麽波動。
“請問,利澤爾先生在嗎?”
科懷後頭滾動,想起霍姆的話。
“今晚我要迎接一位客人,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就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