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黑松嶺上全是死一般的寂靜。

  此地原本在成為毒師聚集地之後，就不再有什麽野生的活物了。如今毒師再一死絕，自然萬籟俱寂。只有夜風吹過時樹枝搖晃的簌簌聲，一下一下聽得人心裡發毛。

  監國府的人白日裡已經來檢查過，此間毒師雖然死了，但是他們留下的各種余毒依舊潛藏在各處，甚至不知道哪一片土地踩上去就會死人。

  畢竟嶺上的毒師也不都是鐵板一塊，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家門前布置一些防范手段。初步的檢查結果，是這些余毒可能上百年才會消失。不如直接用大手段將這座山直接翻新一遍，變成一座新的山峰。

  不過這大動作暫時還沒有進行，只是在山口處貼了許多告示，說明這座毒山將要崩損，警告人不要入內。

  其實這告示也有點多余，多少年就沒有活物敢靠近這片了。

  蹭——

  就在長久的沉寂之後，突然有一道黑影竄了過去。自昨夜血流遍地之處掠過，之後停頓在一株樹杈上。

  這身影好像是一隻野獸，用四肢趴伏、通體青黑，一雙鋥亮的眼機警地掃視四周。

  但離得近了看它的五官，卻分明是人！他通體的青黑色是一種詭異的斑紋，大面積的在身體上蔓延。

  「嗬——」他的口中發出低沉的喘息聲，也與野獸無異。

  下一秒，他四肢同時發力猛地一竄！蹭——

  身形瞬間出現在那一處破落的院子中，在夜色中幾乎完全捕捉不到他行進的軌跡，快若閃電。

  可就在他落在院中的一刹那，突然有一片白芒自他腳下亮起，咻——

  光芒流轉中，一座牢籠瞬間合圍。

  這野獸般的身影猛的縱身躍起，想要衝破這道白光。可是身形一縱，他發現這白光並沒有阻攔他，而是輕易穿過。

  但穿過之後，他反而又落在了院落中。

  是幻術。

  「嗬啊——」他口中發出低沉的吼叫，轉而想要向另一個方向突破，卻被迎面一道劍光逼了回來！
  一襲白衣的身影有若天外飛仙，一劍飄飄落地，將那黑影逼退。

  正是薑月白。

  但見她左手拈決，劍光一轉，霎時間又化作一道雷池，刺啦啦金龍銀霆遊走！
  那黑影再也無法躲閃，被--道金龍擊中，登時周身僵硬倒地。

  薑月白再一轉手，無數雷電擰成幾道繩索，刺啦啦纏繞住那黑影周身，將其重重綁縛。

  「啊——」黑影口中發出嘶吼，但是他掙扎的越賣力，雷索帶來的反震之力就越強大，電得他周身麻痹，片刻便再也無法動彈。

  薑月白這才輕輕走近，借著電光照耀，看清了這身影的面孔。

  但見他眉眼稚嫩，看上去似乎還沒有自己大，也就是十五六歲年紀。周身遍布的青黑色紋路，像是活物一般，隨著他的呼吸一鼓一鼓，每一次鼓動似乎都會給他帶來極大的痛苦。

  他的雙眼俱是血灌瞳仁，充滿了混亂與瘋狂。

  想了想，她抬手打出一道靜心訣，只見白光閃爍，照耀在這少年的身上。點點光輝滲入肌膚，讓他的神態終於平緩下來。

  這靜心訣本就是讓人清靜靈台、平穩心境的法門，此刻倒是效用不錯。

  薑月白旋即發問道:「你是什麽人?」

  昨天薑月白發現這個黑影的時候，雖然追丟了，但她過後也思考了一下。

  他為何要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窮奇的屠殺不大可能有幸存者，旁人更是不會來到黑松嶺，那他來這裡，是不是這裡有什麽他想要的東
  西?
  萬毒山茫茫大，想要去尋找那個人並不現實。但是他既然來了一次黑松嶺，就有可能再來第二次。

  這件案子追到這裡，這似乎是最後的線索，於是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她在此間布置了大片的陣法，準備嘗試守株待兔。

  若是這黑影再來，那薑月白斷然不會允許他再逃掉。

  然後今夜他果然來了。

  只能說自己的運氣還不錯。

  聽著薑月白的問話，那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的少年，終於用十分生澀的口音說道:「……我是藥罐子。」

  「藥罐子?」薑月白不解。

  那少年之後便緩緩向薑月白講述了他的來歷。

  原來在黑松嶺的毒師中，有一位最強也最邪異的姓宋，旁人都稱他為宋師。

  這位宋毒師試藥從不用野獸，他隻用人。他在自己的院落下方挖空地下室，圈禁了許多孩童，讓他們作為自己試藥的「藥罐子」。

  這些孩童自幼在這種環境中長大，就算活下來，也會逐漸變成野獸一般的存在，軀體非凡、不通人性。

  而長得稍大一些，像這少年這般年紀，就會被宋毒師派去萬毒山中采藥捉毒。他們的身上都被種了一種異毒，每日都要服用解藥，-日不服解藥就會陷入狂化之後暴死。所以沒有人敢逃跑，都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回來交上靈植和毒物，來換取這一天的解藥。

  若是沒有收獲，那回來就會遭受毒打，甚至接連幾天沒有收獲的，宋毒師就會不再給他解藥，讓他當著眾人的面發狂暴死，來作為警告。

  而薑月白抓到的這個少年，他就是這樣一個藥罐子。他當天進入萬毒山良久沒有收獲，又不敢回來。

  就在他將要毒發死在山中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種異草，可以緩解毒發的痛苦。

  他服下那株異草，又多堅持了一段時間，這才留得性命在夜間回到黑松嶺來。

  可是一回來，就看到了嶺上血流成河，也就是昨夜被薑月白發現的時候。

  他以為事情是薑月白做的，這才瘋狂逃竄。進入萬毒山中後，他又尋到了那種異草，所以才一直堅持到現在。

  可是沒有解藥，他永遠沒法解脫。所以他才想來看看宋毒師有沒有死，自己能不能尋到解藥。

  「原來如此……」

  若他所說一切屬實，那他也是個可憐的人。

  但薑月白並沒有放松他的束縛，只是讓他起身去尋找解藥。少年起身，踹開院落中的門，按動一處機關，果然打開了一處地下室。

  地下室裡空空蕩蕩，只有斑斑血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裡無辜枉死。

  「沒有……」少年似乎舒了一口氣，「他們都走了……他們沒有死。一定是宋師，宋師將他們都帶走了！」

  「沒有死?」薑月白聽著他所說的話，心思電轉。

  黑松林的屠殺遍地殘骸，若是有一個兩個毒師不在其中，倒是完全有可能。但這地下室中的孩童如果全混在裡面，那就能夠分辨出來了。

  所以他可以確認這些藥罐子沒有死。

  那他們去了哪裡?
  而且聞著這地下室中的味道，她突然感覺到有些熟悉。

  這股味道……

  好像在哪裡聞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