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衡華三人走走停停,順著魔窟山道往下三十丈。
遠遠看著崖邊吊著一顆墨青色垂柳。
嘯魚皺眉道:“這樹在魔窟受數百年陰氣,都快魔化。這樣的東西,也能做還陽枝?”
還陽枝,與雷擊木相似。
凡受天雷錘煉而存的木條,為雷擊木,可降妖伏魔。
受烈火焚燒又複生的青枝,為還陽枝,可療傷救人。
根據火焰等級,所用樹木的品相,雷擊木、還陽枝有凡木、寶木、靈木的等級。
伏衡華笑道:“這垂柳已有千歲,可生三品靈木。你將此物邪氣煉盡,再投入我的八卦爐焚燒成還陽枝,才彰顯你的手段。”
他招呼恆壽將垂柳連根拔起,隨後取來須彌包袱將垂柳裹住。
看著包裹,恆壽道:“少爺,我們已經得到空青石,何時請人祭煉乾坤戒指?”
“不急。那些空青石太少,而且——”看著自己三人頭頂的玉鼎元丹,伏衡華沉默不語。
恆壽心領神會:“容易嗎?”
“至少,現在的我還辦不到。要再等等,我打算去幹坤樓請教一番。”
驀地,一道劍光劃破黑暗,潛入魔窟深處。
“是巫馬澹?他又要去深處探索尋寶?”
極光城聯盟各商行勘古,並不阻礙金丹修士私底下往魔窟深處探索尋寶。若非極光老人如今還在療養,恐怕也親自動身,往魔窟尋找“補天衣”了。
衡華不欲暴露三人合擊之術的底牌,很快便帶二人返還潮音齋。
看著天色,這時才想起將東方芸琪晾了許久。
他趕緊和東方芸琪繼續商討“封印神脈”事宜
有正事,東方芸琪也不計較其他,一心想著恢復人修,考慮各種策略術法。
……
傅玄星坐在極光城一座鍾樓頂。
他望著伏衡華三人乘風而去,駕風而歸。
難得恢復自然天象,極光城的居民趁夜補眠,整座城市陷入別樣的寂靜。
涼風颯颯,紅衣少年截來一片樹葉,放在唇邊吹奏,腦中幻想母親的樣子。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母親的印象。有記憶以來,除兒時傅家那幾年經歷,就是在玉庭山上的修行生活。
母親,對於他只是一個書本上的名詞。
哪怕伏向風最初有過猜測,傅玄星也沒抱有多少念想。
直到崔紅娟精神癲狂,視他為子,頻頻來弘文閣尋他,才讓他對“母親”這個詞,有一個確切的概念。
看著張秋蘭,再看看崔紅娟,他不禁開始遐想,自己的親生母親是什麽樣子的?
北海上的伏家長輩,真的是自己母親嗎?
遲疑、驚恐、期待、擔憂,種種心緒縈繞,不足為外人道。
……
極光城,城主府。
老者坐在花園賞月,手托茶盞,一口口喝著靈茶。
流月玉霜,伏衡華特意告知極光老人的方子。
用梅霜、雪參、還陽枝烹煮。可緩解火毒,避免太陽火對自身的妨礙。
冰柔之力從喉嚨散開,還有一絲絲醇厚回味的茶香提神,老者精神好了許多。
與持有金箸護身的伏衡華不同,極光老人受火海焚燒,又強行在火中祭煉金陽珠,自身被火毒所害,需閉關數月才能痊愈。
這段時間,極光城難得恢復了正常的晝夜變化。
“這玉霜茶不錯啊,對我這樣的金丹修士都有療效。伏家小公子懂的東西,是真不少。”
思忖一番,老者派人去城內收集三種材料,方便為自己製作更多的“流月玉霜”。
霜、參、枝,看似材料簡單,可工藝卻十分麻煩。
梅霜,取臘月梅芯上的霜雪,封入寒玉凋琢的水罐,沉入夏日不融的冰井,密藏十三年而成。
雪參,又稱百玄雪參。將靈參置於隆冬時節的大雪山巔,采集日月冰雪之精華。雪出則晾,雪化則收,不可受一丁點的融雪之光。反覆百次,靈參化為純白,上有一道百玄靈紋,暗藏一縷先天冰雪靈韻。百次自然天降大雪難尋,十數年都未必能製成。
還陽枝,將茶樹投入寶焰,煆燒複生而來,做工十分繁瑣。
縱然是極光商行全力搜尋,在短時間內湊集也十分麻煩。
“梅霜也就罷了。那些蘊含大道靈機的藥草,恐怕只有寥寥幾個金牌商行才有吧?”
極光老人歎了口氣。
錢啊,極光城的財務可沒外人想象中那般樂觀。
忽然,花園傳來陣陣蛙鳴。
老者皺起眉,走向水潭。
看到一少年正在水中撲騰,想要去抓荷塘上的青蛙。
“母親,您等等——”
青蛙在少年過來時,迅速撲到另一片荷葉。
極光老人看到這一幕,暗暗一歎。
拂袖一掃,青蛙被極光裹住,落在岸邊。
胡博彥察覺祖父到來,連忙上岸請安,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青蛙身上。
看到自己手托著的茶壺,老者心中一動:“關於你母親的‘病’,明日你帶她去一趟潮音齋。看看伏家公子,有什麽好對策?”
自己這個兒媳因得罪了一個咒師,被施加詛咒。每逢滿月,就會變成青蛙,失去神智。
前番,還差點被一條靈蛇給吞了。
“伏衡華?潮音齋主人?”
胡博彥暗暗記下,小心捧起母親回屋。
……
天央,靈劫洞。
陰氣盈空,明月高照。
孟晨在山洞前立白燭,著素衣,手持桃木劍念咒作法。
陰風嗖嗖而來,伴隨鬼哭神嚎,明月與陰氣凝成一扇門。
“鬼門開,萬鬼現——”
配合“陰鬼天兵法”,孟晨生生締造了這支鬼怪大軍。
這支大軍充斥欲念和怨恨,是白瑲多年以來,因貪念、殺戮而死的亡者殘念。借月華與陰氣化為鬼怪陰兵,專為復仇而來。
“去吧!”
鬥轉星移之術運轉,這路大軍出現在白瑲水域的一角。
“還成,可以多來幾路。我就不信,一場萬鬼還陽的大劫,不能逼得白瑲振奮起來,努力修行道法。”
鬼軍降臨白瑲,依循生前怨念,向凶手們展開報復……
待天色漸明,黑暗中的一切盡數隱沒。
胡博彥一大早,帶母親來潮音齋。
伏衡華正和嘯魚一起研究垂柳。
“你先收集日月星辰之水,祭煉三光靈水,以靈水洗淨魔氣。對了,‘攬月神信引’還記得嗎?你用這個咒試試。這個咒和搜集三光精華的咒術很像。你多備一份太**華,三個月後以太陰之力淨化,差不多就可以了。”
突然,伏衡華心血來潮,往門口望了一眼。
“垂柳先收著,你去門口迎接。有一位有緣人到了。”
說著,伏衡華從屋內取出食仙修行的那本書。
看著外面普普通通的封面,嘯魚有些不解,轉身離開。
來到門口,見一醉漢正在和胡博彥母子糾纏。
胡博彥雖有些不耐,但還是耐著性子給他指路。
看到俊茂少年,嘯魚暗暗點頭:想來此人就是少爺的有緣人了。
很快,她將胡博彥母子請入茶室。
伏衡華換衣出來。當看到這對母子,衡華頻頻皺眉,又把食仙那本書收起。
不對,不是他們。
胡博彥說明來意,伏衡華不急著為孫如意診治,而是詢問母子二人的修行。
胡博彥略顯尷尬:“我修行資質差,如今不過煉氣七層,沒什麽修為。”
張如意面色憔悴,輕聲道:“妾身祖上是靈匠,有一些雜巧手藝。能製陶凋像、編竹繅絲。”
看到花室那邊,劉玉英正招呼兩個熟客,她心中一動。
“調製胭脂也可。”
“那倒不用了。”
伏衡華有些失望。
他如今道行精進,天人感應之下,隱隱察覺白瑲有幾位有緣人。
馬洞仁算是一個,這條街道上的池君望算一個,不久之後便會前來求教醫術。
此外應該還有四人。
食仙算一個,代自己傳食仙之理,尊自己為一脈祖師。
可剩下三個,與眼前二人都對不上啊。
“少爺,還是幫忙看病吧。”
伏衡華壓下心中困惑,探問二人病情。
得知張如意每逢月圓就會變作青蛙,伏衡華立刻想到胎化易形之術。
正要開口,櫃台上的舒天賜立刻插嘴:“胎化易形?這是被人坑了吧?”
伏衡華看向他。
他正跟傅玄星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見伏衡華看過來,舒天賜拉著傅玄星過來,笑嘻嘻道:“胎化易形?東家不是挺擅長這個的?應該好解吧?”
“還要檢查一下。”
胡博彥母子略帶遲疑,但還是任由伏衡華以神識掃視。
看後,伏衡華臉色變化。
“不是胎化易形,這是巫術血咒。直接把詛咒汙染到你的血脈。幸好你沒有懷孕,如果懷孕,你的孩子也會傳承這份詛咒。”
這是邪術的一種!
母子二人臉色大變:“先生可否解除?”
伏衡華沉吟不語。
這樣的邪術,他雖然也會施,但根本不會解。
很多邪術,正因為不可逆轉,才被視作禁忌。
傅玄星站在邊上,仔細觀察胡博彥母子的互動。
從進來開始,胡博彥緊緊握著母親的手,一刻都沒有松開。
伏衡華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到合適的解咒法子。
正打算暫時送客,回頭慢慢思考時,門外飛來一隻麻雀,在伏衡華面前留下一行字。
他看後,忽然問張如意:“你懂靈元顏彩之術?”
張如意點頭:“略懂。我父親早年得一位大師指點。我也學過一些這方面的道術。”
伏衡華態度陡然一變。
“解咒很難, 但我目前可以教你一個權宜之計。
“詛咒讓你在滿月之下變化青蛙。那麽,你只要不見滿月即可。”
胡博彥搖頭:“不可能,我們試過。哪怕母親躲避在房間內,依舊會被詛咒影響。就連祖父的極晝,也沒辦法。”
“那是因為天地萬氣運轉,滿月之時光輝照耀大地,陰氣充盈天地。縱然一隅之地被極晝覆蓋,對其他地界而言,依舊是滿月。這是道機運度之理。因此,你的身體自動將這一時刻判定為滿月。
“所以,只要讓身體認為滿月沒有到來就行了。”
伏衡華道:“我給你下個咒。讓你這一輩子都無法接觸滿月的光輝。每逢滿月到來,你就雙目失明,將滿月誤認為月食。
“只要你的身體如此判定,那麽青蛙詛咒就不會生效。”
用一個詛咒覆蓋另一個詛咒,是邪術中常用的伎倆。
母子二人商議後,張如意點頭同意。
當她詢問診金時,伏衡華開門見山道:“靈元顏彩,你為我提供顏料,我幫你治病。還可以許諾,日後有機會,便幫你永久解除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