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埋頭研究地上的碎屍。
“七政城保底有七位天邪子——可能有過內訌,但應該會有幾人留到最後。只要不把這些天邪子喚醒,剩下的麻煩,幾位前輩在呢。咱們這個時代固然遺落了許多道法,但同樣也有許多新東西。”他揮手一掃,造化真元裹著地上的碎屍,一點點拚湊成完整的怪獸。
那是五隻長著龍角、狼爪的牛形怪物。
衡華琢磨一下,笑了:“比百獸魔殿的技術差了一大截。”
三位宗師都是見證過仙魔大戰的人,自然跟百獸魔殿的合成妖獸打過交道。
看到這些怪獸,也紛紛點頭。
“遠不如陰母作品。”
“太差了,只有煉氣修為的血獸,夠幹什麽?”
“繼續吧。”
衡華隨手一拍,五隻怪獸散化為灰盡。
“往前面看看,還有什麽收獲。最好能找到七星司主們的線索。不過大家都小心點,如果碰到他們留下的東西,別亂動,趕緊發警報。都是邪器,務必打起十萬分謹慎。”
三支隊伍呈品字形繼續前進,沒多久來到一片茂密的植物園。園林坐落著數十座樓閣,精致而美觀。
七政城時間靜止,這裡的植物自然也處於靜止狀態。
望著茂密而靜謐的植林,衡華突然喊道:“阿大。”
胡大扛起一把半人高的寬刃大劍。
“怒浪嵐江。”
一劍劈下,三丈巨刃疾射向植物園門口。
當——
靜止的湖面仿佛被怒浪吹皺,密密麻麻的赤色靈光在上空凝聚,瞄準胡大便是一輪反擊。
胡二見兄長被攻擊,連忙揮斧衝過去,卻被方東源攔下。
“別急,你哥他沒事。”
胡大全力砍出一擊,正處於力竭之時。眼看敵方防禦攻勢反擊,正要用法力護體硬扛時,他身邊飄舞的五色蓮花中的一朵主動凋謝。
氤氳之氣在身邊徘回,裹著胡大挪移到伏衡華身邊。
赤光落空,將胡大原本站的位置射出一個大坑。
乾坤樓主走過去。
“是千目靈光禁。老早就被淘汰的一種防禦禁法了。”
他袖袍一揮,無形氣流在周圍回蕩,也不見植物園再有其他異動,守護植物園的第一層防禦禁製徹底消失。
衡華正要過去,被天陰樓主攔下。
“等等。先看看。”
乾坤樓主站在植物園下,雙手結印,口中念咒。
隨著雲界領域展開,蜿蜒的雲龍層層環繞植物園,將一層層防禦禁製全數抹除。
張香楹有些心疼禁製的消失,但關乎眾人安危,沒有出言阻止。
衡華往後退了幾步,偷偷對殷彥青問:“你們不會在這種防禦禁法,也會當做‘古物’來研究吧?”
殷彥青點頭。
解析並記錄,可以讓“千目靈光禁”在這個時代重現。
但一種過時的禁法,記錄也可,不記錄也無損失,不值得記掛。
反倒是這座植物園。
殷彥青心中有些激動。
在古老遺跡中,真正的寶貝是那些法寶丹藥嗎?
不,是這些已經在當今東來絕跡的古代植物。
在當今時代重新培植,可以煉丹入藥、製器成寶。
這可比一兩件法寶、丹藥有意義多了。
乾坤樓主確定植物園的防禦全部解除,才招呼眾人往裡走。
推門進去,逼人的靈氣撲面而來。
隨著與這群“未來之人”接觸,植物園靜止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天陰童子往左走幾步,那是一片茂密的芝林。砧木長滿各式各樣的靈芝玉草,猶如一團團火燒雲。
衡華聞著香氣,走到一片木瓜林。
“好多千年香。”
枝頭掛滿碩大瓜實,香氣四溢。
他忍不住走上去采摘,當他的氣息觸及千年香,靜止的時間重新開始轉動。
靜靜等了一會兒,掌心的千年香沒有風化,依舊新鮮誘人。
“不愧是仙人施加的咒。靜止的時間重新流失,不會讓這些東西一口氣過度數千年。”
他又摘了幾枚瓜實,走到其他人邊上。
張香楹組織人手收集如今東來已經絕種的靈藥種子。三位宗師跟他們打過招呼,讓他們幫忙打包一份。然後三位宗師湊在一起說話。
“植物園如此繁茂,各種靈樹、靈果齊全。可以確定,當年七政城絕不是因為資源貴乏而靜止時間。”
“推動時間轉動的動力出問題了?”
“也可能是內訌中,沒人再維系‘七曜轉輪咒’?”
衡華湊過來:“三位前輩,咱們把植物園探索完畢再說。我看不遠處的那些樓閣裡,應該會留有一些研究人員吧?”
乾坤樓主看了一眼張香楹那邊的忙碌。
“我留下來看守,你倆陪他們去看看,注意聯絡。”
他晃了一下手中的天玄鏡。
衡華有些意外,將菩提靈神注入自己的鏡子。
沒有聯絡啊?
沒辦法在這裡聯絡天玄道台。
“天星移位。”
乾坤樓主施展一道咒術,衡華手中的鏡子亮起金光,有一道邀請出現在鏡子裡。
衡華頓時一驚:“陰陽靈界之法?前輩已經勘悟天玄道台的創造本質?”
“我研究的,不就是這些玩意?”
乾坤樓主特意模擬道台,把天陰樓主、伏衡華、五雷神君拉進來,方便四人在七政城聯絡。
衡華接受邀請,以黃婆靈神入駐寶鏡,利用“三十二象帝”的身份來到一片雲海世界。
樓台宮閣在雲海漂浮,和萬霞宮十分相似。
五雷神君的靈神化作本相人形,審視這裡。
“你的靈台世界?”
“不錯。”
天陰樓主也有些意外,仔細打量一番,沉聲道:“你私自改動道台法則?”
靈台世界,大家都有。
隨著星星、月亮、太陽的等級提升,最初的小小一處靈台可以變化為仙山福地。但是,如乾坤樓主這樣的權限,絕對不是普通的太陽等級。
“所以別外傳。”
乾坤樓主研究天玄道台,偷偷在劫仙們布置之外設立後門。在他自己的靈台雲海,他具備等同劫仙的權限。
天陰樓主搖了搖頭,看向五雷神君和伏衡華。
神君冷哼:“我又不是多話的人。”
衡華笑道:“樓主志向遠大。今生有望劫仙。待入天壽境後,這權限資格不就補上了?”
心中,伏衡華默默念叨:洞天虛界。這位前輩還是沒放棄那個想法啊。
建立一個與東來神洲對立的乾坤大世界。凡修士,都可以在這個大乾坤界內擁有一個小空間。
這個大乾坤界計劃需要大量的空青石。可奈何各方修士對這個想法並不感冒,響應者甚少。
前輩沒有歇了這個心思,怕是打算借用劫仙們的天玄道台半路截胡,用來打造他的乾坤大世界。
衡華清楚:天玄道台是精神世界。但如果有人能將這個精神世界化為現實。別說千裡傳送,也可兼具儲物乃至洞天福地的效果。
跟我的想法有些類似,如果真成了……
衡華設想一番,倒是不反對這個計劃。只不過,這個乾坤大世界的控制者,必須保持絕對的中立。
偏向某一方,都會讓某些家族、宗門得到巨大便利。也會讓這個“泛乾坤大世界”失去立場和存在意義。
……
一刻之後,伏衡華和殷彥青的隊伍來到植物園深處的樓閣。
“巨門玉府。”
“巨門為天璿別稱,莫非此處和天璿司主有關?”
“進去看看。”衡華試了試,這裡的防禦禁法被乾坤樓主一並消除。
“阿大。”
胡大上前劈門。
這次沒有反擊,大門直接倒下。
殷彥青對殷曉書示意,他立刻帶人去檢查大門,研究大門的材質和歷史情況。
衡華一行率先進入植物園,翻找有用的信息。
“六哥。”
傅玄星在一個角落,翻找到一枚千年香扔過來。
衡華接過木瓜,裡面也是一位修士的日常記錄。
沒辦法,在悠久而漫長的歲月中,日複一日過著相似生活,會讓人對時間的概念越發模湖,也會逐漸混淆每天發生的事。
手劄記錄,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
當然,如今更多修士是選擇用自己的本命法寶封存一道靈識,並用這道靈識保存自己的全部記憶,以確保自己出現記憶磨損後能快速恢復。
……
“天璿司主離開已有一個七曜周。難道玉衡司主的風波,也會對大人造成影響嗎?不至於吧?大人不是堅定的反對派嗎?說來也奇怪,玉衡司主雖然偏愛賤種,但她用賤種做實驗也十分頻繁。為何突然態度如此堅決,要保護幾個賤種?”
……
“司主回來了,只是臉色很不好看。衝我們大發了一頓脾氣,然後關起門研究術法。”
……
“那位大人死了。司主回來後,禁止我們提及那位大人的事,並讓我們銷毀自己手中,與那位大人有關的物品。”
……
“天樞司主派人來百草園搜查。一位同僚因為平日和那位大人走得近,已經被抓走了。兩位室員因為持有那位大人的遺留物,也被帶走。感謝司主的提前告知。那位大人早年送我的奎龍五鬥碗,我已先一步銷毀。”
……
“百草園的人手越發稀缺了。就算把那幾個僅存的賤種切片,並設法化生上萬賤奴,也不夠百草園日常用度。該死的太玄宗,要不是他們帶領那些仙人過來,我們何以落到這一境地?”
……
“不可能,這個碗怎麽在我的書房門口?我當初明明扔到焚化爐了!”
……
衡華仔細辨認木瓜上的文字。
這段文字比較潦草,他險些沒有辨認出來。
……
“我親手打碎,這次總不會再回來了。”
……
“又回來了。那位大人的東西有問題?我還看到其他一個同僚手中,跟我一起銷毀的另一件東西也出現在她身邊。
“傳聞,那位大人沒有死,難道是真的?”
“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告知司主。司主會幫我想辦法的。”
……
這是最後一行記錄。
拿著五鬥碗去見天璿司主後發生了什麽,衡華不得而知。
但可以想到,肯定已經死了。
“有趣啊,果然邪修之中沒有好人。”
衡華閉上眼,從零碎言語中,他已經猜出七政城是如何針對那幾個殘留凡人的。
肢解,並將血肉埋在土壤中。隨著邪術和大量動物的血祭,可以讓凡人的每一塊血肉變成獨立個體。
這種“萬劫化生術”正記錄在玄微派收藏的紅木箱中,乃邪皇本人出品的秘術。
這個術有個弊端。
一個凡人最多分裂十二萬次。再多,便會出現磨損,從而導致化生失敗。而祭獻用的動物不同,也會在這些“化生人”身上出現不同的動物特征。
……
方東源走到一片田地。
這是一片有松木高的水稻林。每一串稻穗如累累葡萄,碩大而飽滿。
“七政城的靈植技術很高嘛。”
他打量水稻樹,突然在林中發現兩具紫黑色的乾屍。
皺著眉頭,他催動清風將乾屍翻過來。
雖然都是人形,但一具乾屍長著貓爪,另一具乾屍有條豬尾巴。
“這是血獸術?”
“是化生人的後遺症吧?”天陰童子溜達過來,看到地上的乾屍,隨手一揮,乾屍埋入土壤。
“早些安眠吧,省得再在這裡受苦。”
突然,他心中一動,想到七政城的異常:
從入七政城開始,沒有見到一個靜止狀態下的靈人。活著的凡人也沒有。
七政城已是空城?
人都去哪裡了?
……
衡華在植物園收集居民們遺留的信息。
胡家兄弟、嘯魚恆壽、傅玄星將一枚枚散落的千年香送過來。
伏衡華逐漸摸清楚曾經在七政城發生的事。
在仙魔高人封印七政城後,七曜司主們合力推動一件仙器“七曜寰天輪”,讓七政城內的時間繼續轉動。
但很快,人力缺乏的問題爆發。
沒有賤種的犧牲,七政城許多設施癱瘓。
這時候,有人曝出玉衡司主身邊還有幾個賤種。於是,其他六位司主逼迫玉衡司主交出那些賤種。
玉衡司主不肯,於是在七曜殿爆發了一場衝突。
衝突的結果,便是玉衡司主被掃落除名。賤種被拿出來,供七政城運轉消耗。
玉衡司主死後,動亂並沒有結束。天樞司主借助這個名義,大肆撲殺玉衡司主的黨羽。只要持有玉衡司主物品的人,都在嫌疑范圍內。
伏衡華繼承邪皇的諸多秘術,自然明白這麽做的目的。
玉衡司主是一位天邪子,等同劫仙。她完全可以將自己的邪魄藏入某件物品準備奪舍。
“或許,七政城的毀滅跟她有關?”
……
張香楹的隊伍將植物園各處的種子收集妥當。
正要準備跟其他兩隊匯合時,有人急匆匆來報。
“姑娘,我們在一處楓林下,挖到一具女屍。她……她活過來了。”
張香楹抬起頭,看了一眼四周,馬上道::“帶我過去。”
馬不停蹄趕到楓林,只見三個大漢小心翼翼圍在一位披著鬥篷的美人周圍。
他們警惕十足,根本不敢靠近。
勘古乾多了,都清楚。
從地裡“活過來”的人是最可怕的。
能挺過數千年歲月,沒有一個異於之輩。
所以,三人雖然好色,但也不敢上前獻殷勤。隻給她一件鬥篷裹身子,便默默在周圍守著。
只不過好色之心作祟,偷偷打量她的身姿罷了。
張香楹過來,三人連忙過來稟報。
“你們往後退,我來問話。”
她袖中扣著兩道符籙,緩步走過去。
“這位姐姐,你如何稱呼?”
美人茫然望著張香楹,緩緩搖頭。
“不記得了。”
聲音悅耳而富有誘惑力。
“我自醒來,記不得自己的身份。只是隱約記得一些常識……這裡是七政城吧?”
“是。”
張香楹觀察無名美人,暗中跟另外兩隊傳消息。
……
“找到一個活人?靈人?”
殷彥青趕緊和五雷神君通訊。
神君跟天陰童子打過招呼,過去查看情況。
若真是邪祟,我一雷下去,直接轟殺。
……
伏衡華在專注閱讀木瓜記錄的日記。
好幾顆木瓜的內容雷同。
前面是歌頌邪皇,貶低仙魔高人,並認為邪皇雖然被封印,但仍能帶領七政城的子民們脫困。
但後面,都或多或少出現一些對局勢的擔憂。
而在最後一條記錄,都會有同樣的信息。
“大司長召集我去七曜神殿。終於輪到我了!這天到底是來了。”
“天樞司主派人來抓我了。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須將情報留下來。逃,快逃。如果有人看到我遺留的消息,趕緊想辦法藏起來。假死,奪舍,寄生……絕對不要去神殿。”
“終於到我了。為了陛下,區區一副皮囊,舍了又如何?”
“天樞司主鏟除異己,他背叛了陛下!其他幾位司主都已身死,現在終於對我們下手了。哈哈……這一天,終究是來了。不過,老子寧可自殺,也不會成為你的祭品。”
“天樞司主派人請我過去?雖然我代理天璿之職,但平日裡根本沒有聯絡。有什麽事,需要大晚上過去?”
……
五條信息,都指向一個可能。
伏衡華撫摸木瓜,默默思索。
“邪修損人利己。邪皇既然已經被鎮壓,那麽剩下幾位司主會選擇救人,還是讓自己成為‘救世主’?”
】
根本不用想。
換成伏衡華,肯定選擇自己成真仙後,設法打破仙魔封印。
而如何讓一位天邪子成為真仙?
百萬靈人哪怕隻留十萬人,再加上其他六個天邪子。
如此豐厚的祭品,哪個邪修不動心?
“七政城的時間之所以停滯。是因為最後的勝利者在晉升過程中,發生了意外?”
……
五雷神君趕去楓林。
乾坤樓主已經在周圍布下防禦禁法,並走過去詢問無名女子。
可當問及身份時,女子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捂著腦袋一直搖頭。
“我……我想不起來。但我記得一件事,不能讓王殿內的計劃得逞。不能……啊……”
她抱著腦袋呻吟,乾坤樓主無奈後退,讓張香楹上前照顧。
五雷神君走過去:“如何?”
“什麽都問不出來, 隻說王殿有問題。你那邊你?”
“王殿?七政王殿吧?又名七曜神殿,在七政城的內城。”
他剛提及“內城”,無名美人驚呼出聲。
“對,那裡有祭壇。那個人在血祭——不能讓他蛻變成功!”
說完,美人再度昏迷。
乾坤樓主看向同伴。
“你知道王殿的位置嗎?”
“樓閣裡面有地圖——你要去?”
“傳我,我去瞧瞧。”
說著,乾坤樓主瞬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