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記憶忽然想起。

　那是自己與那位毀滅者的決戰。

　那一天，毀滅者滿懷殺意，衝向大夏。

　那是自由國培養出的強者，也是林凡見過天賦最強的人。

　每次與自己戰鬥，雖然自己能打敗他，但他的實力卻能在一次次之後突飛猛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趕自己。

　林凡與毀滅者決戰於國門之外，兩人都是戰至力竭。

　但就在兩人廝殺在一起的時候，天空碎裂。

　太陽神殿，太陽神阿波羅降臨。

　日光耀眼。

　“自由國毀滅者，恭迎神明！請神明為我復仇！毀滅大夏！”毀滅者露出虔誠的笑。

　神明點頭，炙熱的陽光灑落，

　那一刻，無數的百姓被炙熱的光芒瞬間融化，林凡仰天嘶吼，兩眼通紅，持刀衝去，卻被毀滅者與那一道似乎戰無不勝的虛影再次擋住。

　毀滅者一邊與林凡纏鬥，一邊大笑著看著那耀眼的光芒灑落。

　大夏，是奪走他父母的國家！

　林凡，是毀掉他一切的仇人！

　而如今！

　“林凡，你看好了！我要你親眼目睹你的一切一點點毀滅！就如你當初對我做的那樣！”

　毀滅者獰笑著，死死抱住林凡，身後的虛影摁住林凡的雙手。

　他強迫林凡看著大夏百姓在陽光的炙烤下消融，看著一個個臉蛋痛苦嘶吼，變成乾屍。

　但漸漸地，毀滅者的笑聲停止了。

　毀滅者冰冷的雙眼看著那些痛苦哀嚎，化作焦炭乾屍的大夏百姓，看著一個個家庭擁抱在一起消融。

　看著一對對父母在那極致的高溫中張開雙臂擁抱著，用自己的身體幫孩子盡力阻擋那殺人的陽光，在慈祥中化作焦炭。

　“放開我！”林凡兩眼流出血淚，仰天怒吼。

　毀滅者無情的眼眸漸漸泛起複雜，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迷茫。

　他曾經無比希望，大夏被毀滅。

　他曾經無比希望，讓林凡和大夏一起葬送在自己面前。

　他做夢都想看到這一幕。

　可如今，他卻並不感到開心。

　“我真的做對了嗎?”

　“這樣，我跟林凡有什麽區別……”

　“他們是無辜的……那些孩子看我的目光，就像是我小時候看待林凡的目光……”

　毀滅者的耳麥中，傳來自由國首座冰冷的聲音:“約翰，你猶豫什麽，把林凡拖過去！和神明一起殺死他！”

　“沒了林凡，自由國會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霸主！神明已經同意我們的要求了！”

　“沒了林凡，你大仇得報，你不是做夢都想看著林凡死在你面前，看著大夏毀滅在你面前嗎！那些大夏人會承受你當初一樣的痛苦！他們會在痛苦中死去！”

　毀滅者沉默了。

　承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在那種痛苦中死去?

　他看著兩眼流出血淚的林凡，輕聲道:“對不起。”

　“約翰，你在道歉?你是不是搞錯了！你是我自由國的武器！你是自由戰士！”

　毀滅者沉默片刻，忽然一字一頓道:“我不是自由戰士。”

　“我也不是武器。”

　一時間，耳麥那邊的聲音無比憤怒:“你……我自由國好不容易才把你一步步培養成現在的模樣，你……”

　毀滅者在林凡耳邊輕聲道:“對不起。”

　“如果我早點看清神明的面目，如果我早點認清這一切……如果，我沒有出生在自由國。”

　“你我說不定，會是戰友。”

　“現在，是贖罪的時候了。”毀滅者抬起頭，看向那獰笑著毀滅大夏的神明，緩緩握緊拳頭。

　“那個神明，交給我。”

　那一戰，阿波羅身死。

　毀滅者身死，胸腔插著阿波羅的太陽長槍，面朝大夏的方向跪倒，臉上帶著懺悔與遺憾。

　男人的身影在他身後漸漸消散，就如他對大夏的仇恨。

　林凡命懸一線，卻還活著，那個總是喊著要殺死他的毀滅者，為了殺死他一步步變強的毀滅者，為他擋下了太陽神的長槍。

　想起這一切，林凡持刀的修羅之手忽然一顫。

　到底是仇人，還是戰友?

　兩人上一世，是仇人，不死不休的仇人。

　但最終這家夥卻為自己而死，為大夏，為人類而死。

　在那臨死前的半小時，在這毀滅降臨的半小時，這個大夏死敵卻和林凡成了戰友。

　而這一世……

　看著眼前那即將被劈碎的稚嫩面孔，那滿是仇恨與殺意的澄澈眼眸，林凡心中的殺意漸漸消散。

　說到底，只是個孩子！

　如今的毀滅者，還是孩子！

　如上一世一樣，他誕生於仇恨之中，但沒人規定他非得在扭曲中成長！

　還有改變的可能！

　自己還有改變一切的余地！

　就如種子發芽，但是在陰暗中枯萎凋落，還是在陽光下肆意盛開，全靠農夫如何栽培。

　“轟！”

　修羅刀狠狠劈在小約翰的身上，卻是用的刀背！

　最後關頭，林凡手腕一抖，調轉刀身，沉重的刀背狠狠拍在小約翰肩膀。

　“砰！”

　小約翰如同皮球一般，直接被打落海面，卻沒死！

　“等收拾完神明，我再好好教育你！”林凡罵了一聲，隨即再次追向神明。

　但被小約翰這麽一騷擾，本來幾乎要追上的神明再次拉開了距離。

　呂布和子路雖然強悍，但兩人都是剛剛蘇醒，都是經歷了全力廝殺。

　本身實力已經不是巔峰，而克萊恩雖然如今虛弱，但好歹也是九階海洋之神。

　沒有了林凡之後，呂布和子路兩人面對克萊恩逃命中釋放的巨浪，都隱隱被拖住速度。

　“轟！”

　林凡持刀再次衝到呂布和子路身旁，三人再次聯手破開一道巨浪。

　“你怎麽不殺那小子！”

　呂布面色森然。

　呂布並不知道小約翰，而且以他的脾氣，也不會因為對方是小孩子就手下留情。

　誰擋著他殺神明，他就殺誰！

　“他以後對我們會很重要。”林凡咬牙道:“現在……他不過是被誤導了。”

　“說到底，只是個小屁孩。”

　“先殺死克萊恩再說！”

　三人聯手破浪，再次追向克萊恩。

　而林凡三人身後的海水中。

　小約翰肩膀幾乎塌陷，無比的疼痛讓這孩子幾乎要哭出來。

　雖然實力極強。

　但畢竟，只是個孩子，當下都開始啜泣。

　但帶著淚花的眼眸中更多的是仇恨！

　“你明明可以殺死我的！”

　“為什麽不殺我！”

　小約翰全身都在顫抖。

　自己被那個殺死自己父母的仇人，饒了一命！

　自己做夢都想殺死他，自己每天每夜都看著他的畫面，仇恨的火焰無時無刻不炙烤著他！

　哪怕是那電擊，都不如那股仇恨更加刻骨銘心！

　可就是那仇人，竟然在可以殺死自己的時候，留了自己一命！

　是為了讓自己繼續痛苦地活著嗎，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嗎！

　最讓小約翰不可接受的，是自己面對那仇人，竟然感受到恐懼和渺小！

　恥辱！

　痛苦！

　一時間，小約翰又想起那一天的地動山搖，想起那父親走向礦坑之前與自己說出男人的承諾，想起自己藏在冰箱裡，那個男人卻再也喝不到的冰鎮啤酒，以及那條永遠也吃不到的大龍蝦。

　想起幾乎全身潰爛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忽然爆開，血水浸染牆壁的模樣！

　仇恨如火山爆發。

　“林凡！”

　他大聲嘶吼。

　與此同時，那身後的虛影轟然凝聚。

　這一次，不再是虛影，而是徹底凝實！

　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渾身髒兮兮的，穿著短袖，腰間系著礦工服，被鐵礦渣弄得一片漆黑。

　雙手更是拎著一個鎬頭。

　清晰的面容說不上帥氣，卻帶著一股底層人民獨有的堅毅，仿佛一切困難和危險都無法阻擋他。

　那是小約翰的父親，那個在他看來最厲害的男人，他夢想成為的男人！

　光是看一眼，就讓小約翰擁有無盡力量和勇氣的男人！

　仿佛只要他在身後，小約翰就永遠不會被打倒。

　男人身影拍了拍小約翰的肩膀，如同來自父親的鼓勵。

　“轟！”

　強悍的氣息衝天而起，浪花升騰中，小約翰再次衝天而起，他的身後，是那個男人的身影！

　六階！

　這是來自那個男人給他的力量！

　一個大字在小約翰身後緩緩凝聚。

　神格凝聚！

　“恨”！

　仇恨。

　對林凡的仇恨！對大夏的仇恨！

　這一刻，毀滅者真正誕生！

　誕生於仇恨之中！

　“林凡，今天，你必須死！”

　小約翰看著那破浪而行的身影，再次衝去！

　小孩子，實在是太過單純，也太容易操縱。

　因此，小約翰靠著自己本身就極強的天賦，借著這股對於林凡的仇恨，能夠快速突破。

　也正因此，他能夠被自由國特意挑選，打造成可以掌控的武器。

　此時，小約翰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阻攔林凡殺死神明，他甚至不知道那個被林凡三人追殺的正是前來入侵的神明。

　實在是自由國對國民的信息封鎖太過強悍，如今還有不少自由國國民都不知道，曾經的西海岸是因為神明降臨而消失。

　小約翰只知道，自己要殺的是林凡！

　林凡是壞人！

　而那個被林凡追殺的，自然是好人，與自己一樣的受害者！

　可以說，是要和自己站在一邊的人！

　在這種對林凡先入為主的壞人觀念，以及受害者共情的心理下，在小約翰看來，那被林凡追殺的人，是和自己一樣的，是下一個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