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息與恭賀,不斷上演。
寶氣大師有條不紊,這一次,一件五色明光鎧飛起,點評僅有一句:
“這鎧還行,排在第四。”
……周圍的憋笑,令星真子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心道這老兒剛才是聽到那邊動靜了吧?居然也擠兌自己?
星真子臉色不愉:“大師,就還行?”
寶氣大師一本正經:“用材中規中矩,煉製手法中規中矩,心思也是中規中矩……全是匠氣,就還行。”
“……”星真子點點頭,憋著一股不服:“我既排在第四,倒要看看前面三位裡面, 有什麽比還行更行的佳作……只有星真子師妹的火力丸,我自認不如!”
寶氣大師並不理他,隨著他的指點,一隻號角狀法器升起,看外形相當簡陋粗糙。
“勇敢的號角,排第三。”
“……就這?就這取名之水準,蹩腳之設計,如何排在我之前?”星真子看了兩眼,第一個不服!
寶氣大師淡淡說道:“內雕陣法龍吸水,簡約明了,推陳出新,與舊陣相比發動、運轉更快,憑這一點進步,值百件、千件五色明光鎧還不止。”
“況且這號角以勇炁發動,振聾發聵,聞之振奮人心,其作用亦不是一件鎧甲能比。”
“……”星真子有見識, 聽他說出道理, 便也忍氣不再爭執,承認這一隻勇敢的號角內秀。
寶氣大師詢問道:“煉製這一隻號角的是哪一位?”
一個身材纖瘦, 神色內斂,極為英俊的弟子站出:“大師,是我,玩真子。”
“如果你有意,今後可以來秦都找我,寶器山有你一席。”
此言一出,圍觀者嘩然。
秦都寶器山是東南同盟公認的煉器聖地,寶氣大師就是此地擔任大供奉。
既開口相邀請,便說明寶氣大師極為看重他的能力。
得其看重,此人前途遠大。
玩真子靦腆一笑,卻是拒絕:“弟子水平還差一些,手法粗糙,仍需多加磨煉。”
寶氣大師並不強求,點點頭:“也好。等你什麽時候想好,隨時可來找我。”
“是!”
寶氣大師繼續挑選,這一次飛起的是一個暗紅色瓷瓶,眾人一見便驚呼一聲,方才很多人都見過, 這紅瓶是心真子的手筆。
大夥都知道,這紅瓶之中丹丸便是火力丸, 效用最接近無私老祖首創的延壽神丹,大家都想聽聽寶氣大師大師的評價。
“火力丸,丹氣沉澱,道韻隱隱,是神丹氣象……心真子,比十年之前,你又有所進步,相信你很快就能煉出真正的火力丸。”
十年之前,寶氣大師就認識心真子,有機會煉出真正延壽神丹的丹道天才,無人不會關注。
心真子點頭,臉上的煩惱也未曾刻意掩飾:
“雖有進步,仍差的很遠……距離千年之前,各種藥材性狀、特性發生悄然的轉變,按照原始丹方的記載煉製,總是距離真正的火力丸有較大的差異……不久前牛真子師弟的風骨論,亦讓我明白了另一處久久不能成功的原因,乃是天地風色,對其影響也是頗深。”
心真子再次感謝丁牛:“牛真子師弟,你的風骨論對我醍醐灌頂,令月心銘感於心。”
她的道謝,便讓眾人的注意力轉向丁牛。
此前此人所說的風骨論的說法,是否胡扯在眾人心中還有待商榷,但是心真子以火力丸的煉製為例,坐實風骨論的正確性,便叫眾人心中都生出不可思議:
此人並不是信口雌黃,乃是真材實料。
而與此同時,寶氣大師也在點頭:
“與小友的風骨論類似的說法不是沒有,不過沒有哪一位深入研究,分門別類,有理有據。老夫聽了同樣大有收獲。”
丁牛表示:“師姐、大師客氣了。”
心真子與寶氣大師為其站台,丁牛此刻的形象,在眾人眼中便變得高深莫測。
此人年紀輕輕竟有這般造詣,難道說斜月山之中,又要崛起一名丹道新貴?
一時間,關注此地的大部分斜月山門人都喜於顏色,與有榮焉,而外山的觀禮者,則充滿羨慕嫉妒:
“斜月山好風好水,真會養人啊!”
“奈奈的,聽說此人是野路子出生,中途被斜月山撿去,這也太氣人了也!”
一時的喧囂,對於第九關中的弟子而言,卻是不同的心境感受。
大部分的人心思,還是放在此次天關九道,第一的名頭究竟落在誰人頭上。
剩下還未被挑出的賀禮還有接近百件,大部分弟子已暗自將自己的作品與前面十七件做比較,越比越是氣餒,不過還是存了萬一的心思。
但是大家發現,心真子大名鼎鼎的火力丸都僅排在第二位,眾人最後的半點僥幸心思,便又熄滅了大半:
這火力丸,可是已有不少神丹氣象,這般也不能問鼎麽?
難道說,又是一件類似於龍吸水的法器,外表粗糙,內裡乾坤?
眾人的眼光,在剩余的賀禮之上來回巡視,而一向乾脆的寶氣大師,卻在此時慢慢悠悠與牛真子交談風骨論,不緊不慢。
這個老貨在最後關頭,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星真子已急不可耐,磨刀霍霍:“心師妹的火力丸竟不是第一,今日倒是開眼了,咱們斜月山弟子臥虎藏龍,哪一位如此本事?”
“大師,還不開寶嗎?”
星真子不僅僅霸者境的修為,亦有其他資本,在場弟子之中,也唯有他敢這般對寶氣大師不客氣。
寶氣大師悠然說道:
“最後一件,你亦見過,也點評過,你竟不自知麽?”
“……什麽?”星真子稍一尋思,臉色大變:“你是說?”
谷將
其他弟子,也立刻回想過來,寶氣大師所說的是哪幾件。
被星真子搶辨、毒舌的幾件賀禮,有幾件已進入前十八,那麽剩下幾件……
剩下幾件的主人,便心中狂跳。
隨著寶氣大師伸手一指,一個碩大的玉石匣子,便凌空浮起,露出裡面的萬色丸。
幾位心中狂跳的弟子,便如泄氣的皮球一般,心情起伏太大,分外難受。
“哈哈!竟然是我。”丁牛笑呵呵朝四周拱手:“諸位,是我,是我了。”
“……牛真子這件?!”星真子按耐不住,這丹可是被他評為廢丹!
“豈有此理!這丹有什麽好?”
“難道是延壽神丹?我竟看不出來!”
其余諸人也是疑惑不解。
“蠢材。”寶氣大師老臉深沉:“這是鼎,不是丹。”
“……這明明就是丹?”
“你見識短小。”寶氣大師悠然:“此乃是鼎。”
不僅是星真子一頭霧水,關注此地的練氣士,多半也是摸不著頭腦。
……鼎?什麽鼎?
眾多練氣士心中,同時冒出相同的疑問。
而寶氣大師存心留一個懸念,卻不往下細說,不住長籲短歎:
“手法精巧,心思巧妙,這也不提了……此乃是另辟蹊徑,實在令人意想不到,丹居然還有這種煉法,老夫前所未見!哎,江山代有人才出,後生可畏!”
“牛真子……小友,你這鼎,你這鼎尚欠一分?”
“大師目光如炬。”
“難怪,難怪,我粗看時便有些疑惑。”寶氣大師恍然大悟:“不過即便是這般,也是創舉,也還是第一!”
兩人一問一答,打著啞謎,叫所有觀眾心中被貓抓了一般。
“……氣死個人,這丹究竟有什麽妙處?”
“缺了什麽?”
“寶氣老兒故弄玄虛!”
“你看出來了嗎?這丹為何是鼎?”
“如此遠,怎麽看得出!”
大夥心急難耐,最氣人的事情發生了:
寶氣大師緩緩蓋上玉匣,珍而重之的將其收起,連同其他賀禮一同帶走,隨後說道:“既如此,小友天上見了。”
“大師,天上見。”
寶氣大師顫顫巍巍招來一道炁,瞬間飛走,叫關注此地的許多練氣士恨的牙齒癢癢:
這老貂毛什麽毛病,也忒會吊人胃口!
……
見丁牛也要走,星真子心肝脾胃腎全都發癢,連忙攔住去路:
“牛真子站住!大師說的不清不楚,你也急於溜走,此中貓膩可疑!”
“無可奉告。”
“哦,那你走不了!”
丁牛奇怪地看他一眼,這人什麽來頭,囂張跋扈!
不過你恐怕不知道我目蘊神光,眼見為屍,不要看你是霸者境的,我從後面瞪你兩眼,隨隨便便就能戳你兩個洞。
然而戳他沒什麽勁,丁牛便道:
“星師兄不要動手動腳,我等下往地上一躺,師兄煉幾件五色明光鎧都不夠賠的。”
“……”
“我走了。”丁牛提醒一聲,又與附近的鵬真子、童真子等人招呼一句,運起真龍變身法撲騰惡風,一下跑遠。
他一路不停,飛奔回到水龍峰水龍殿內,閉門謝客。
水道人亦在關注他,得知丁牛得到了天關九道第一,第一時間也是驚詫莫名,她自然知道第一的分量。
水道人的心中又驚又喜:丁牛此人於丹道一途竟有這般本事,真令她意想不到。
她與丁牛結為道侶,雖也是自願,但各中情況複雜,是因為門派需要、意外所迫以及被此人抓住機會,拿住痛腳強逼,屬於有些認命。
此人又是急不可耐、得寸進尺地要了她,水道人怨他野蠻強橫,不過內心深處,又何曾沒有一絲喜歡他敢於野蠻的氣概……
一想到那一夜,水道人不禁攏了下耳鬢的秀發。
與他現在是一榮俱榮,一顆心便也會掛念著他,見他出息,不禁喜悅。
而跟在水道人身後不言不語的魚道人,得知這個消息,看著師尊臉上的淡淡笑意,亦十分恍惚。
曾幾何時,丁牛此獠,還只是在青陽湖中劫道的小賊,這才過了多久,他便已變得這般令人刮目相看了麽?
再一想到他對自己做過的事,魚道人心中,便有些迷亂和剝離。
而在水龍殿外,關於丁牛奪得天關九道第一的消息,已經喧囂塵上。
水龍殿閉門謝客,螭龍峰風雲龍的小院的大門,已被人踏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