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丁牛的這一句君子不立糞牆之下,便在寒老郡活動的斜月山弟子之中,廣泛流傳。
原本風光無限、前途大好的黃天華,猶如天上日月,受人追捧,但是一日之間,便仿佛從天上掉入泥潭,不僅灰頭土臉,背負著一些“莫須有”的名聲。
旁人對他的立場,發生了鮮明的改變。
也不怪別人改變立場,若只是一般的傳言,也不至於如此嚴重,但是事情涉及到勾結魔道、陷害同門,再靠過去,是嫌自己活的太長嗎?
趨利避害,人之本能,原本再親近之人,對此事都得掂量一二,勾連不深的明智之人,則立刻劃清界限。
雷吼帶著黃天華,以及黃剛的屍身早一步回到金溪鎮,收拾殘局,而流言隨後便追上他們。
一時間,整個金溪鎮鎮守府,愁雲慘淡。
八王孫則是步步緊逼,後腳領軍到了鎮守府,交接鎮守之位,以最快的速度掌軍權、領人事,掌控局面。
本來,八王孫還邀請丁牛一起去往鎮守府“抄家”,要讓他揚眉吐氣,八王孫想要借此賣好,加深雙方的友誼,丁牛婉拒了。
他的人設不是這樣的,如此直白的落井下石,對輿情不利,不太適合他。
黃剛棄帥保車,暫且保住自己兒子一線生機。
黃天華背後還有斜月山師叔,急殺不得。
八王孫蠢蠢欲動,想要把黃天華一把壓死,但沒實質證據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說不得還得好生保護鎮守府一家,免得遭人詬病。
丁牛深知此事牽涉到雷吼、周令鳴等人,如果衝出去當急先鋒,沒有什麽好處。
八王孫的隨手邀請,或許有心利用他的恩怨讓他充當出頭的角色,或許只是單純賣好,不管如何,這般回去不太妥當。
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大仇得報,衣錦還鄉,心中快哉!
得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比如八王孫交接鎮守的觀禮,是同門間正常的活動、交往,當參加就參加,也不用顧忌。
而衝在前頭當刀,沒有必要。
況且,如果真查出實質證據,也用不到他出手,郡守府只會第一個忍不住。
就如同這一次。
鎮守府跌落,郡守府接管局面,八王爺、八王孫春風得意,這是誰都看得到的,誰都知道他們獲得的好處最大。
現在郡守府門前車水馬龍,賓客不絕,在寒老郡這一畝三分地,再無人能阻止他們掌權。
而另外一個得了巨大好處的丁牛,卻因此低調很多。
現在許多斜月山弟子,暗地裡提起丁牛,已經有人用“氣運之人”來稱呼他。
想想也是,此人一介奴仆出生,逃出鎮守府沒超過一年,先是被斜月山收為弟子,因此成為南海派的乘龍快婿,因此又轉眼成為內門弟子,地位尊崇,再經過兩月不到,又救下寒老城滿城百姓,救下本門師叔和一乾弟子,成為門派中的少年英雄,如此功勞,被提名成為真傳弟子也是夠格了。
一年提名真傳,是什麽概念?
整個斜月山千年的歷史之中,也僅有寥寥幾人,不超過兩手之數,無不是驚才絕豔之輩。
這個人愣是靠運氣做到了。
此人一路走來,看上去輕輕松松,讓人羨慕得直流口水,不是運氣好,是什麽?
“此人真是如人間錦鯉,隨便成功,真是羨煞旁人!”
“莫非是因為此人修煉了魚龍變之故?”
還有知道一些內情的弟子,
懷疑起他修煉的功法,牛真子此人,不正是修煉門派中的舊法魚龍變,從那時開始走運的嗎? 鯉魚化龍,不就是錦鯉化龍?
這樣的言論,也是有不少弟子相信。
飛符頻傳,斜月山之上,一時間琢磨起這一門“古早落後”修煉法門的弟子,變得大有人在。
寒老城之內。
得益於丁牛“解救”寒老城,保住郡守府的基業,於公於私,郡守府都作出感激的姿態,對丁牛大加籠絡,送錢財珠寶美人府邸都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這一些,雙方其實都不怎麽放在心上。
郡守府要千金市馬骨,樹立形象,自然不能如此不痛不癢。
便運作起來,一個經由城中難民提起,得到郡守府首肯的提議,便通過了。
要在這寒老城替丁牛蓋一個生祠。
丁牛一聽這個提議,也不禁頭皮發麻,連忙拒絕。
雙方“交鋒”,一方是一定要為丁牛在寒老城留名,坐實誠意,一方感覺這規格吃不消,推來推去,情節之曲折,足夠寫一話本流傳人間:
牛公三辭英雄祠。
一時間,丁牛聲名大噪,成了一個紅人。
不僅是斜月山弟子,更有外山弟子每日前來攀交情、建聯系,其中,以真符派走的最勤。
真符派的王文靜,幾乎每日帶著人來拜會,這個鬼靈精以丁牛的丹道好友自居,多次來向他討教純陽之體的門道,妄圖在他們真符派的符咒之中,融入純陽之體的元素。
每日迎來送往,徒耗精神,耽誤丁牛的修煉了,丁牛沒辦法,每日下了值後,只能躲入郡守府送的一處高宅大院躲清靜,遠離喧囂。
府中一應物資俱全,由幾名精乾之人操持雜務,這一日,丁牛正在內院打熬真氣,便聽府上人報告,恭敬請示:
“有一名名叫胡天月的女子求見,此人隻說若是仙長聽到這個名字,一定會見的。”
“……讓她進來吧。”
丁牛聽了,知道此人是古天徽,現在化名江湖俠女胡天月,外號玉羅刹。
這飛僵在劉看山師叔眼前出現過,沒有被識破,幾日不見,竟堂而皇之找上門來。
丁牛深知,這飛僵不遠遁反而黏上他,不是好事,說是要監視他,防止被出賣,事實上,這幾日他也沒有違反約定,今日找上門,是要幹什麽?
丁牛猜測,大概率不是什麽好事。
丁牛琢磨起來,這貨不知死,早晚找個機會把她打入黃粱圖中煉化了,免絕後患。
兩人在內院見了,丁牛請她落座。
等下人走遠,古天徽看著他,似笑非笑:“好一個運氣仙人牛真子,脫身事外,不染風塵。”
丁牛隻當聽不懂好賴:“前輩何出此言?”
“旁人不知道,我能不清楚?嫁禍黃剛之事,不是你提議的?如今黃家與郡守府鬥得不可開交,你卻坐看風雲,好不快哉。”
“嫁禍?”丁牛淡淡說道:“何為嫁禍?我願稱之為揭穿。”
“不管嫁禍也好,揭穿也罷,你禍水東引,總是事實。”
“我堂堂正正,又做了什麽惡事,會有禍水?”
古天徽啞然失笑:“細想起來,的確如此,即便是勾結我這個魔道,你做的也是所謂善事。”
“希望前輩以後不要這樣說自己,堂堂毛山派的護山神僵,怎麽會是魔道呢。”丁牛道:“前輩,以後勾結魔道這種話,也不要再說了。”
“……”
“前輩,突然找我,準備做些什麽?”丁牛不想跟她饒彎子:“前輩饒我一命,我亦幫前輩收拾了尾巴,兩不相欠了,大家好聚好散,以後打交道,還是用明面上的關系吧。”
“……”古天徽冷冷一笑:“呵,幾日不見,你還真是硬氣不少。”
“不錯。”丁牛道:“如今寒老城有我斜月山人仙境的前輩坐鎮撐腰,我腰杆的確很硬,前輩你還不走,是有什麽打算?”
古天徽沒有完成毛山派的安排,自然不能這樣回去。
不然必遭懲戒,生不如死。
事情已經通報回去,掌控她生死的毛山派尊者大發雷霆,要她留在趙國境內盯死斜月山,將功贖罪!
古天徽第一步,就要找到背叛她,卷走寒老城地底所有積屍氣,導致任務失敗的古天月。
然而古天月就此銷聲匿跡,竟連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實在蹊蹺。
連毛山派運用神魂追蹤之法都找不到她,竟然是查無此人?
不知道被什麽手段蒙蔽了。
古天徽懷疑一切,已暗查了許多,仍找不到線索。
她梳理脈絡,對在此事中獲得巨大好處的丁牛,自然不會放過,這幾日多方的打探,卻沒發現蹊蹺。
然而懷疑的眼光,仍是在的,此人在這件事中的表現,別人不知,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人落入絕境,靠著唇舌保住一命,立刻轉變立場與她密謀,替她善後、參考、出謀劃策,借機引發郡守府和鎮守府衝突,害死了鎮守黃剛,大仇得報。
事後卻十分低調,旁人都以為他運氣好,卻不知此人在這件事中左右了局勢。
古天月沒的蹊蹺,計劃失敗的無由來,這段時間此人又恰好出現。
是這樣手段的人,不懷疑他懷疑誰?
此人嫌疑極大。
心中想著,古天徽好整以暇,說了個借口:“牛真子,我也不與你東拉西扯,你方才試探我的來歷,說我是毛山派的,怕是你們斜月山一直就在懷疑,所以你才脫口而出,是也不是?你們的猜測,我亦無所謂,你們斜月山和毛山派因此火並起來,又關我什麽事?”
“……哦。”看她睜眼說瞎話,丁牛懶得爭辯,問道:“那不知道前輩是哪一派的?”
“呵,我無門無派,天地逍遙,乃是一介散修。”
“厲害了……”丁牛不想跟她扯淡下去:“如果前輩沒有事,我還有正事……”
古天徽接著道:“我前段時間修為圓滿,感應天機,冥冥之中感覺到一股契機落在寒老城,最終,找來找去,發覺竟落在你的身上,在你身上,有我突破霸者境, 晉入人仙境的機緣。”
丁牛無語,這飛僵是要纏他,找如此拙劣的借口,是吃定他了?
心中有了殺機,臉上仍笑吟吟:“……我?前輩感應錯了吧?”
“氣機感應,玄之又玄,不會錯的,這樣一個機緣,我萬不會錯過。”古天徽看著他,一句話天崩地裂:“丁牛,你入贅我胡家如何?”
“……前輩你開什麽玩笑?”
“你原本是金溪鎮人士,離寒老城不遠,莫非你沒聽過老國娘子湯的傳統?這幾日,找你庇佑的凡間女子家庭,多不勝數,你們斜月山在寒老城大肆操辦的喜事,又少得了了?你裝什麽糊塗!”古天徽蹙眉:“你我建此關系,以後也方便聯系,省的我這凡間女子多次找來,引人懷疑。”
丁牛再次拒絕:“前輩在我心中如仙子一般,我丁牛粗野狂放,不敢冒犯前輩、牛拱牡丹……”
“……冒犯?你還想冒犯我?有此想法,膽大包天!”古天徽冷然,爆發氣勢:“收起你的齷齪心思!”
丁牛淡淡道:“如此說來,前輩也覺得不合適了。”
古天徽瞪他一眼,知道被他拒絕,卻又不好發作,她想了想說道:
“那你說,我該如何跟著你,你我雙方,都有個說法。”
“前輩執意如此,我也無可奈何,既如此,我收前輩為記名弟子如何?”丁牛提議:“若說聯系,也不是非男女關系不可,前輩想要監視我,其實這個身份最合適。”
“……”古天徽看著他,這小子一本正經,在佔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