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八,水龍峰水龍殿外,遁光四落。
唱禮的聲音不斷,報著前來賓客的名號。
螭龍峰、蛟龍峰、虯龍峰的來客不提,真龍峰之上,亦有法旨傳下,掌門黃虯著人送來珍饈奇珍, 其中最貴重的便是一株月光草。
這一株奇異的靈植日采天精,夜吸月華,亦會如練氣士般“練氣”,如果練氣士與之呼應修煉,便有一些奇妙的反饋。
月光草因此被稱為草中道侶、便攜式道侶……乃是單身練氣士之福。
更多的練氣士,更願意稱之為:月光姬。
無數練氣士都對其趨之若鶩, 卻終生無緣得見。
可惜只有斜月山中才有月光草,數量稀少。
掌教黃虯一株月光姬賜下,便已在眾多賀禮中獨佔鼇頭, 叫人大讚手筆。
為一對新人送上這般賀禮,亦令人覺得這一位位高權重的斜月山掌門,有一些狡黠促狡。
這一株月光姬賜下,使得更多的斜月山練氣士登門,熟或不熟,借著祝福這一對新的道侶,借此爭相目睹斜月山秘境中獨產的、神秘罕見的靈植。
除了斜月山同門之外,岷山派、真符派、青宵派、多士教、寒老郡郡守府……等丁牛的朋友們也及時趕回,東漁派、岷山派丹和堂派人送來了賀禮……
一時間,整個水龍殿內,熱鬧非凡。
宴會大殿,瓊香繚繞,瑞靄繽紛,瑤台鋪彩結, 寶閣散氤氳。
兩側是五彩描金桌,上擺千華碧玉盆。
桌上是珍饈百味, 異果佳肴,珍珠米酒、魚米酒分列在案……
丁牛與水道人迎接諸位賓朋。
此時, 名為水道人的練氣士落入凡塵,用起水朧月的本名。
她的頭上九股金步搖,累累珠玉宛如天上星辰一般,外罩一件錦紅凹凸鸞紋衣,內襯一件玄色霞光紗布衫,高華已極。
無論面對宴會上的何人,她總能保持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優雅和儀態,從容應對,落落大方。
人們讚美她的絕美,欣賞她的雍容。
只有在她身旁的丁牛知道,水師叔或許天生綿軟,他朝她挨過去,像是碰到一朵雲。
也只有在身旁的丁牛聞到,她竟發出了細細的汗,生出淺淺的香,散落在天地間便如雲銷雨霽,分外誘人。
這位女師叔,她也是緊張的。
宴會中的喧囂很快與新人無關。
前頭是風雲龍主持著宴會的後半段,後頭水龍宮之內,祥雲環繞, 穹頂火光搖曳,流光滿溢,灑落在底下的一對無言的新人之上。
流光之下,是一觸即發的情緒。
“師叔,我們做點什麽吧。”突然,丁牛開口。
“……做……做什麽?”
“我初入斜月山,真氣還是中品,勤勉修煉,一日不敢怠慢。”丁牛緩緩道來:
“直到一個月前,我偶有奇遇,修為突飛猛進,真氣突破中品晉升至二階……不過也因為此,真氣打磨不夠細致,如今即將衝擊一品,武夫境巔峰,今夜我準備夯實基礎,想請師叔援手幫忙。”
“……我如何幫你?”
丁牛口中,便慢慢說出一道法門:
“性之根兮命之蒂,同出異名分兩類,合歸一處結成丹,還為原始先天氣。”
性之根在乎心,命之蒂在乎腎,心之氣為赤龍、神水,腎之精為黑虎、華池。
神水入華池,則是龍虎交姤,合為一處,自然有先天真之一氣之虛空中來,能蕩滌雜質、修補隱患、夯實基礎。
此乃是道侶合練之道,最為密切,水道人聞言,便覺得脖頸處溫燥濕膩。
不過,她仍是要抗拒一番的,開口說道:
“真心浩浩無窮極,無限神仙從裡出,世人耽著小形骸,一顆玄珠人不識。”
這是告訴丁牛,不可始終放浪形骸做功夫。
丁牛又道:
“兩儀擎判分二極,乾以直專坤辟翕,天地中間玄牝門,其動愈出靜愈入。”
兩儀陰陽分於太極,陽為天,陰為地,如何使陰陽交感,兩儀合一,唯賴中間玄牝門而已,此乃是天地之根,玄關一竅。
丁牛這一首,已是相當露骨,殺氣騰騰。
水道人香汗細密,如入蒸室。
她節節敗退:“……牛真子你切不可心急,此法迅疾猛烈,用之需要慎之又慎,你我歲月仍長,千年萬世……”
丁牛步步緊逼:“萬年太長,我隻爭朝夕。”
水道人諾諾:“……牛真子你……”
丁牛已然靠近,圖窮匕見:
“弟子,請為師叔解衣。”
“……”
一雙手,已扶住水道人的細柳腰肢。
水道人繃緊如弦,酸癢酥麻。
只是,仍忍住一巴掌將他扇飛的衝動。
稍頃,感受到那雙手的堅決與放肆,水道人忽然長泄了一股氣:罷了。
她在心底長歎一聲:自己霸者境的修為,竟只能任憑這個武夫境擺布施為。
谷紺
一瞬間,羞恥的紅色,布滿全身。
……
陰陽交割,天未破曉。
丁牛氣機感應,已知自己突破在即。
他做了,也變強了。
“去哪裡?”暗中的一雙眸子,隱藏著關心。
“去練功。”
“……嗯。”
丁牛焚香沐浴,吞靈丹飲靈酒,養足精神。
青宵散去,未管水龍殿內狼藉,丁牛跨出水龍峰,一路急行,慢慢調動氣血,使氣息順暢,蓄積一股衝動,養勢,養勢!
這時候,便到了螭龍峰山腰處的那一塊懸崖,丁牛起手,打出最熟悉的一套武學:《黃龍真身》。
蛟龍變,應龍變,虯龍變,三種變化,得心應手,有逐漸融合的趨勢。
筋骨、血肉、鱗甲、短角,真氣……
斜月山各峰的絕學,在此時生出一種聯系,遙相呼應,丁牛沉浸在奇異的感覺中,進入忘我境界。
橫練、身法、力量、真氣交融,身體發出連綿脆響,忽然,他的身材憑空增大三圈,複又縮小三圈,最後變回原本體型。
這是伸縮如意,能大能小的龍形變化。
真氣一吐,進則吞雲吐霧,退則隱芥藏形。
歷經二百七十三日,黃粱門的真傳《黃龍真身》,終於在此時登堂入室,神功初成!
此時,丁牛已經能握鐵成泥,飛劍難傷,凌空飛躍,抬手有擲象之力,跺腳有拆樓之能。
身體排除腥臭的味道,轉瞬即逝,越是修為高深,雜質越是稀少,也越難排出。
丁牛的真氣,終於在此時突破一品,達到武夫境巔峰,氣感十裡。
他的靈覺鋪散,風吹草動,有觸必應;氣機敏感,天地元氣在感應中分層。
轟!
與此同時,一品真氣衝刷之下,命盤之中生出顯著變化,晶瑩剔透,滿綠瑩瑩,生機盎然!
一階命盤,亦在此時晉至圓滿。
似乎只要再往前進一步,便能天人交感,突破生死玄關,達至先天境。
此時,天地元氣的呼鳴,共振,令他的肉身、精神生出強烈的渴望,要與天地元氣接納、交融,建立更深層次的聯系。
精神中的饑餓、口渴撓刺丁牛的內心,如同在沙漠中渴了幾日的旅人驟然見到綠洲清泉。
無窮的渴望。
元氣在歡呼,在歡迎他,圍著丁牛的氣旋產生、擴大,他的身周,天地元氣開始急促,開始暴動。
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氣劫。
武夫境晉入先天境的生死劫。
臨門一腳。
一步之隔的元氣海洋就在眼前,丁牛停住了。
他忍受住肉體、精神雙重的無窮誘惑,壓下暴躁的衝動。
還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
跨入先天境,真氣逐漸轉化為法力,便沒有反悔的機會。
而他現在修煉的普通真氣,不能發揮出黃龍真身最強實力。
天地元氣久久得不到回應,慢慢散去,丁牛身周的氣旋消散,而與此同時,他也從入定之中醒來。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輕柔道:
“丁牛,你來啦。”
“是啊,有人擔心我起不來床。”丁牛轉身,燦爛一笑:“而我亦說過,絕不會忘記與你的約定。”
那一名黃裳綠柳一般的女子,再無往日朝氣蓬勃一般的鋒銳,她站在懸崖之側,看上悵然若失:
“……丁牛,今日不練功了。”
“哦。”
“水師叔……她是什麽樣的女子?”
“她跟你一樣,都是很漂亮的女子,她眉目清冷,像是一整季的雪水都融在了眼睛裡,她是清冷的,也是內斂的。”
“……哦,那……那我呢?”
“你不一樣的美,你笑起來酒窩甜蜜,笑一笑漫山遍野的風聲都要消息,你是火。”
“那你……”
“我兩個都喜歡,我兩個都要。”
黃棲歎一口氣,背起雙手,慢悠悠朝著螭龍峰山下走:“今日倦了。”
“師姐慢走。”
身後,惡風撲騰,丁牛又練起武功。
那個人沒有跟上,黃棲的臉上,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牛真子,你總是守約的、專注的,你有時候,好野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