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三聞言，急喘了數十口大氣，這少爺蠻橫，早有耳聞。

　　如今已土埋脖根，把他惹怒，恐怕也不差頭上那幾抔土了。

　　他急聲道:“少爺，少爺……我……我認，我認還不行嗎?”

　　遊三雖然混蛋，但他不傻。

　　不認帳，可能立即就死了，認了帳或許還有一線活下來的機會。

　　“誒！這就對了嘛！”戰飛笑了笑:“遊三，小爺知道你認了帳，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還清我這千兩黃金，我也沒指望你即刻還上，我只是看你一個認罪的態度。”

　　“啊！”遊三聽得糊裡糊塗，不明白少爺何意?似乎被那兩兔崽子偷走的千兩黃金，自己不用還了。

　　既然沒指望，那認帳又有屁用！

　　張龍趙虎王朝馬漢皆一臉懞逼。

　　湯柏麓和夫人明尋音對望一眼，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這個突然開口的小啞巴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正在他一愣一愣的時候，戰飛突然側身，臉露壞笑:“老紈絝，剛才你說啥?”

　　“我……我說了啥?”湯柏麓一怔。

　　“瞧你這記性……”戰飛指著他搖了搖頭，道:“老紈絝，你剛才不是說了，要同我好好喝兩杯嗎?”

　　“哦……”湯柏麓即刻露出笑容，用手拍了一下額頭:“哎呀，你看我這記性，今日飛兒開口說話，乃府內大喜之事！喝……喝，必須得喝！”

　　“湯福！”湯柏麓大喝一聲，遠處的湯福一顛一顛地跑了過來。

　　“吩咐膳食坊，多加幾道菜！”

　　“是先生！”湯福領命而去。轉身時暗自搖了搖頭，哪裡去尋天理。這忤逆少爺想要殺了先生，這先生還這般對他……

　　……

　　……

　　湯府內院，燈火通明，初夏的晚上，不冷不熱。偶有三五幾隻夏蚊飛過，惹得心煩。

　　活埋人的大坑已經填了起來，就在它的上面，擺放著一張巨大的黃梨餐桌。

　　桌上不多不少，整整的擺著十八道佳倄和一壺美酒。

　　佳肴豐盛無比，山上跑的，海裡遊的，甚至還有空中飛的，用“山珍海味”來形容，都概括不全。

　　酒也是好酒，是湯柏麓平時都舍不得喝的極品花雕。

　　那年偶得一子，他親自去甘泉鎮找到江南最出名的釀酒大師“一寸香”，花費巨資訂製一百壇。

　　想著少爺成親時，取將出來，酬謝四方賓朋。

　　如此算來，已是窯藏十年極品花雕。

　　遊三呆呆的看著這一輩子都未見的珍饈美味和那壺美酒，感覺自己好似在做夢，他甚至用牙齒狠狠的咬了一下舌頭。

　　一陣鑽心的疼，疼得他幾乎要掉下眼淚，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激動。

　　突然從土坑裡爬出來，一躍而成湯府的首席貴賓，他愣是有些不相信。

　　過了一會兒，他用迷糊的眼神看著戰飛:“少……少爺……這……這真是給我……遊三吃的。”

　　“廢話！”戰飛笑了笑:“當然！來……三哥！”

　　他站起來，一手攀住遊三的肩，一手夾起一塊龍蝦肉，放到了首席位遊三面前的碗裡。

　　桌子周圍站著九個下人，管家湯福立於湯柏麓身後，又急又恨。

　　想那遊三何德何能，居然受此殊榮。

　　還有那瘸子老黃……

　　哎，人比人，氣死人！

　　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人各執一馬燈位於東南西北四方。

　　另外四個丫頭手執酒壺，

站在桌上食客身後。　　除了小少爺戰飛和臭名昭著的二流子遊三，桌上還有湯柏麓夫婦和瘸腿車伕老黃。

　　老黃呆呆的坐著，不敢動筷，也不敢舉杯。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莫明其妙，自己就成了湯府的大管家，與老管家湯福共同執掌府內事務。

　　數杯酒下肚之後，原本汙穢的遊三頓時紅光滿面。

　　與這位自稱為老弟的小少爺把盞言歡，好不快活。

　　恐怕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

　　從土坑裡拔拉出來，湯府小少爺不僅讓人燒了熱水，而且還有專人——府內剛上升的大管家老黃伺侯他洗了一個熱水澡。

　　最後又讓他穿上了湯先生的衣服，轉眼間已是人模狗樣。雖然衣服有些大，看起來不得體，但穿起來氣派啊。

　　遊三喜出望外，叫老黃拿來銅鏡，反反覆複看了半盞茶的時間。

　　口裡不斷嘮叼:

　　“老黃，與你先生相比如何?”

　　“老黃，妙了，大小正合適！只是這衣袖是不是長了些?要不你給我找把剪刀來……”

　　“老黃，若這般走在大街上，會不會招來小一群小娘子……

　　瘸腿老黃在一旁只是搖搖頭，心中暗歎著府上的那個小少爺敗家子。

　　……

　　沐浴焚香穿好衣服之後，就是喝酒吃飯。

　　遊三位於首席客位，小少爺位於首席主位作陪。

　　酒自酣處，小少爺嘻笑著對遊三道:“遊三哥，知道怎麽做了嗎?”

　　遊三把胸脯一拍，豪氣十足地道:“小少爺……好兄弟，把心放在肚子裡，天涯海角，即便是黃泉路上……我指定把那兩個兔崽子揪出來！”

　　“你打算怎麽揪?說出來聽聽！”戰飛道。

　　遊三嘻笑一聲道:“想來我好歹也是余城丐幫幫主，手下不說有一萬個兄弟，那千兒八百還是有的，明日一早，我就發頒江湖追殺令。”

　　“好好，遊三哥豪橫……”

　　“來……來……遊三哥，我再敬你一杯！”

　　戰飛端起酒杯，與這個狗屎運爆棚，糊裡糊塗就臭魚跳龍門的遊三幹了，然後把他又滿上一杯，笑道:

　　“一定要把那兩兔崽子給我揪出來，若成了，有幸追回那一千兩黃金，我分一半給你遊三哥，如何……”

　　“既便一時揪不住，但這聲勢你得搞出來。讓那倆小賊，還有他們背後的主子，食之無味，睡不寧安……

　　聽到這裡，桌子上的湯柏麓才大概聽出個門道。

　　原來這小啞巴是想通過遊三，把自己杜撰的關於兩個娃娃偷了湯府黃金，後逃之夭夭的謊言坐實。

　　欲蓋彌彰?有趣得緊！

　　湯柏麓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可言狀的笑容。

　　略有吃驚，約有欣喜。有一種瞌睡遇到枕頭的美妙感覺。

　　他想起了先前嶽老先生所言。

　　不由多看了小啞巴幾眼。

　　那遊三雖然得了一頓美餐和一身華麗的衣服，但也向戰飛寫了一張千兩黃金的欠條。

　　戰飛手捏欠條一揚，對遊三嘻笑道:

　　“我交待的事情三哥可得記清了，這動靜一定得鬧大。兄弟我滿意了，這玩意就是擦屁股都嫌有股墨臭味的紙……如果，嘿嘿……你是知道的……這千兩黃金可以買到好幾十條命了！”

　　“知道，知道！”遊三誠惶誠恐地應著。

　　臨別的時候，戰飛又把老紈絝的衣服送了一套給他，湯柏麓倒不在乎，只是那明尋音心痛得要死，這套衣服，可得好幾十兩銀子。

　　除此之外，還贈送了一壇美酒。

　　最令人驚訝的是， 這湯府少爺讓人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打了包，一起甩在了送遊三回去的馬車上。

　　明尋音瞧著急了，“小灰灰……你……你這是作甚?衣服給了遊三，你穿啥?”

　　戰飛沒理她，只是低聲嘀咕了一句:“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明尋音心頭一熱，原本以為小飛飛又是口佔一首風月妙詞，可仔細一推敲，卻發現既不押韻，也不合律。不由失望。

　　倒是湯柏麓聽聞，仔細地在心底裡反覆誦了三遍。雖一時未完全弄明白，但隱略中還是聽出了一些味道。

　　小啞巴這句話的味道，倒同平時裡本草閣那位囉裡囉嗦的老頭子有些相似，不由心頭微驚。

　　戰飛瞥了一眼湯柏麓，然後莫名其妙的對遊三嘻笑著道:“三哥，這些衣服拿回去，給你的小兄弟們分了……但可記住了，明早大早，務必把你的兄弟的衣服送兩套過來……越髒越臭越爛越好！”

　　聽得一眾人皆張大了眼睛，也不知這小啞巴發了啥牛瘟瘋，但看他那紅彤彤的臉蛋，誰也作聲不得。

　　怕稍有不慎，又怕他從腿肚子上拔出匕首。

　　送走遊三這個瘟神之後，湯柏麓夫婦長長的舒了口氣。酒足飯飽，想著今天折騰了一整天，夫妻二人想早點安歇。

　　剛手挽手的站起來，還未來得及轉身。

　　卻不料戰飛突然說道:“老紈絝老風情，快快給我拿一千兩黃金出來，不要銀票，要實物！”

　　老紈絝湯柏麓:“……”

　　老風情明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