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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雲暖》三十四 線索
  正午剛過,暑氣直逼得人煩悶難解。

  鎮撫司衙門口的老槐樹枝條懨懨,仿佛快要渴死的病人。

  綠蓴漲紅了臉站在樹蔭下,又羞又氣地瞪了一眼門口嬉笑的兩個差官,白牙齒咬住紅嘴唇,低頭看自己鞋面上繡的雙飛燕子。

  又過了一會兒,陳思敬匆匆忙忙從衙門裡出來,見到綠蓴後又快走了幾步,上前問道:“綠蓴姑娘,你找在下何事?”

  綠蓴見了他面色方緩和下來,小聲說道:“大人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我們姑娘有要緊的事要告訴你。”

  陳思敬忙問:“徐姑娘在哪裡?我這就同你過去。”

  原來徐春君為了避嫌,將馬車停在了街口轉角處,打發綠蓴過來找陳思敬。

  陳思敬和綠蓴走過去,不過幾百步的路,官衣後背就讓汗給浸透了。

  徐春君是借故從郡王府出來的,薑暖她們都還未離開。

  天氣太熱,坐在車裡的她也沒好到哪兒去,一臉的細汗,雙頰紅紅的。

  “陳大人,勞您走到這邊來,實在過意不去。”徐春君微微頷首道了個歉。

  “徐姑娘太客氣了,找我一定是有要緊的事。”陳思敬知道徐春君不是那等狂三詐四的庸脂俗粉,到衙門來找自己,必是有萬分要緊的事。

  “我今天看戲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大人說殺死柳兒的凶手力氣很大,不像是女子。會不會是有人假扮了女子呢?”徐春君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譬如戲子,他們雖然都是男的,可扮上女子之後惟妙惟肖,若不格外留心,再看不出來的。”

  “徐姑娘的意思是那天在茶樓之上有男人假扮做了女子?”陳思敬隻覺得有一束光照進了心裡。

  “我當然只是推測,並無十足的證據。但是我帶了鈴鐺到戲台後頭去,她說戲子們用來貼假發片的刨花水和她那天在手帕上嗅到的一樣。”案情撲朔迷離,他們掌握的線索又極少,徐春君只能依靠鈴鐺來佐證自己的猜測。

  戲班子裡都是男人,但是有這麽一類男人專演女子。

  上台的時候要化戲妝,兩鬢都貼上假發片,而用來貼假發片的必須是榆木的刨花水。

  時間久了,戲班子人身上以及使用的物件都免不掉沾染這種氣味。

  “如果是這樣,凶手就必定是丟帕子的人了!”陳思敬的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京城中的戲班雖多,但能進大戶人家唱堂會的也就那麽幾個。裡頭扮旦角兒的也不過三四十人。我們一個個排查過去,不信他還能跑得掉!”

  “我這個猜測也未必就是準的,大人不要期望太大。”徐春君知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在事情沒有定準之前她可不敢說大話。

  “徐姑娘放心,我會照著這個線索查下去,如果不成,我也絕不放棄。”陳思敬越發覺得徐春君是個聰慧又可愛的姑娘,她小心謹慎時猶如白兔,但洞察秋毫又好似獵鷹。

  “那就祝大人早早破案。”徐春君不再多說,準備告辭。

  陳思敬卻叫住了她:“徐姑娘莫走,暫且等一等。”

  然後又對綠蓴說:“勞煩綠蓴姑娘同在下到那邊去一趟。”

  徐春君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綠蓴也一樣,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過街口到對面的蘇娘子涼茶棚去。

  陳思敬要了幾份冰糖酥山,那酥山是用酸牛乳冷凍後做出來的,又冰又甜,是消暑的妙品。

  裝在特製的青瓷碗裡,每碗都配一個小小的杓子。

  陳思敬叫店夥計將酥山裝進油紙袋子裡,他自己捧了四個,讓綠蓴拿了一個。

  等走過了街,才將自己手裡的都交給綠蓴:“天氣太熱了,吃點兒這個或可解暑。我就不過去了,免得你們小姐推拒。”

  “多謝陳公子!”綠蓴笑著道謝,她沒有客氣,因為這點小錢對陳思敬來說實在不算什麽,更何況女孩子們都喜歡吃這個。

  陳思敬朝她笑了笑,又對著路對面的徐春君點了點頭,轉身大步走回了衙門。

  綠蓴笑嘻嘻地跑回到馬車邊,向徐春君說道:“天太熱,這麽幾步路上頭的都化了。”

  “告訴你,下一次絕不準要人家的東西。”徐春君也知道這東西是沒辦法退回去的,只能告誡綠蓴不準有下次。

  綠蓴點頭,上了車說道:“咱們快家去吧!真是熱死人了!”

  坐在車裡吃著冰涼清甜的酥山,綠蓴在心裡默默地想,其實陳公子和自家小姐很是般配。她也能看得出來,陳公子很喜歡徐春君。

  可惜的是, 小姐已經許了人家。雖然沒公開,卻已經定準了。

  如果他們能早些認識,如果小姐的處境不是這麽為難……

  唉,光可是有什麽用,這世上的事又怎麽能夠盡如人願呢?

  想到這些,綠蓴便失了胃口,眼睜睜看著那一碗酥山融化掉。

  再說陳思敬,他興衝衝地回了衙門。

  衙門裡的同僚大多脫了官服在樹下乘涼,或是在屋子裡打牌。

  “你們幾個穿上衣服,跟我走一趟西城。”陳思敬走過去開始安排人,“齊三哥,你帶著他們幾個去東城。”

  “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天氣!頭上跟下火一樣,全出去熱死嗎?”和陳思敬一起當差的也不乏貴族子弟,但都不像他這般認真勤奮。

  “柳兒的案子有了新線索,咱們得趕緊去查。”陳思敬道。

  “不過是個丫頭死了,你這麽上心幹什麽?況且你看不出來咱們大人的意思嗎?”齊三問他,“明擺著茶樓掌櫃的一死這案子就結了。”

  陳思敬當然明白上頭是什麽意思,為著一個侍女反覆去打擾官家的太太小姐,太不值當。

  反正茶樓掌櫃的已經死了,說他畏罪自盡,既能快速結案,博得個及時破案的美名。又免得惹惱了各位大人,豈非兩全其美?

  可陳思敬偏不:“茶樓掌櫃的死有種種疑點,況且就算是他死了,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柳兒就是他殺的。這個案子我定要查到底,你們跟不跟我一起去都沒差別。”

  說著自己拿了佩刀,轉身出去了,齊三罵了一聲,也緊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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