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家的管事婆子自然知道薑晴的用意,為了讓薑晴放心,就從別的地方調了兩個憨直老實的過來。
這天宗天保休沐在家,而薑晴在前頭陪客人。
因來的是女眷,宗天保也不必過去,天氣又冷,他就在書房裡整理這陣子的來往信件。
一些早年的玩伴,有不少都離京到地方去任職了,比如陳思敬,但還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系。
宗天保本來是這些人中性子最為活潑跳脫的,但是自從經歷了與薑暖退親又和薑晴結親的事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不再愛說愛笑,也很少出去交際了。
想著要給兩位友人回信,已經拖了好幾天,不能再拖了,宗天保還叫著以前在這裡服侍的丫鬟的名字:“秋雨,信紙放在哪裡了?”
連著叫了兩聲,外頭有人一撩簾子走了進來,是新來的丫鬟。
“在左邊格子的抽屜裡,奴婢今早收拾的時候放在那裡的。”那丫鬟說著走上前把信紙找了出來。
然後又手腳麻利地開始磨磨。
“你叫什麽名字?以前在哪兒當差了?”宗天保隨口問她。
“回大爺的話,奴婢叫橙雲,之前在庫房那邊當差了。”那丫鬟微微笑著回答道。
這丫鬟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神態嬌憨。
雖然姿色不十分出眾,但模樣卻是挺討喜的。
和她一同被安排過來的還有一個,只是比她還小一歲,膽子又小。
因為以前沒有貼身服侍過主子,所以總怕出錯。
剛才宗天保在屋裡頭叫人,她不敢進來,所以就橙雲一個人進來了。
她磨好了墨,又給宗天保端了一盞茶進來,然後就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薑晴在前頭陪著吳家的小姐說了半日話,把她送走了,問跟著的人:“大爺還在書房呢?少爺醒了沒有?”
“少爺還睡著呢,大爺一直在書房,沒出來。”
薑晴一直想著和宗天保能夠夫妻同心,母親孟氏也一再告訴她,對宗天保要做足了柔情功夫。
宗天保心中對薑晴一直有芥蒂,可他是個心軟的人,況且如今已經有了孩子。
因此薑晴已一有機會,就會多親近宗天保。
宗天保對她也不再疾言厲色,但始終都帶著幾分愛答不理。
“我到書房去看看,也不知道這些人平日對大爺服侍得盡心不盡心。新來的那兩個丫鬟怕是事事都找不上去,可得叮囑叮囑她們,眼睛要活心要細。”薑晴說。
宗天保也剛把寫好的信折起來,信皮還未封,薑晴就來了。
“大爺在書房裡坐了半日了,不如到前頭去看看興哥兒,想必這會兒也該醒了。”薑晴比她母親孟氏長得更好看一些,況且作為宗家唯一的兒媳,無論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因此比沒出嫁的時候還要更出挑一些。
“橙雲,你把這信封好交給前頭的門房,叫寄出去。”宗天保交待道。
橙雲答應著接過信出去了。
薑晴看了橙雲一眼,覺得她不過是個姿色平平的丫頭,不足為慮。
還笑著問宗天保:“這兩個丫鬟服侍得還盡心嗎?”
宗天保其實根本不在意是是哪個丫鬟在跟前服侍,甚至都不問為什麽把之前的丫鬟換掉了。
“你覺得好就好。”他一邊起身一邊說,“不是說去看興哥兒嗎?”
薑晴跟著宗天保從書房出來,邊走邊問他:“好容易休沐一天,午飯想吃什麽?”
“天冷,想吃麵食。”宗天保說,“叫他們看著做吧。”
“這兩日天氣的確冷,叫他們溫一壺酒,再準備幾樣小菜。”薑晴忙說。
“我不喝酒。”宗天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非常難看。
“不多喝,就是喝兩杯搪搪寒氣。”薑晴陪笑道。
“不必了。”宗天保的語氣依舊冷冷的。
當著下人的面,薑晴多少覺得臉上有些下不來。
不過她很快就調整過來了,並且選了一個宗天保從來都不會讓她難堪的話頭:“興哥兒這幾日會笑了,今早上我抱他的時候,他看著我頭上的步搖,咯咯咯咯地笑了好幾聲呢。”
果然,她一提孩子,宗天保的臉色就緩和了下來了。
“這小家夥,越來越淘氣了。”宗天保真的是個慈父,他並沒有因為薑晴而遷怒於孩子。
相反,他還對孩子抱有愧疚。
他自幼便生在父母恩愛手足和睦的家庭,覺得一生之中最為重要的,便是親情了。
可是自己和薑晴之間像是隔著一道永遠也無法彌合的鴻溝,那道鴻溝便是意難平。
宗天保並不怎麽愛讀書,記得當年他曾好奇陳思敬為什麽遲遲不肯成親。
陳思敬沒有告訴他具體原因,只是說自己意難平。
他當時覺得費解,意難平也不過就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難道就真的改變不了了嗎?
到如今他深切地懂得了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滋味。
所謂的意難平,就是明明知道已無可追悔,無可奈何,可就是放不下,放不開。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盡管木已成舟,盡管時過境遷,可心裡的那道傷卻終究難以愈合。
它已經不複鮮血淋漓,卻結著一道猙獰的疤痕。
孩子果然醒了,把一隻胖滾滾的小手放在嘴裡吸吮著。
看到宗天保之後,他發出了歡快的咿呀聲。
“這孩子, 總是跟你更親近。”薑晴有些嗔怪地說,“讓我這個當娘的情何以堪呀?”
“大約是我能抱起他舉高,”宗天保說著從奶娘手裡把孩子接過來,“他已經懂得貪玩了。”
說著他把孩子舉了起來,那孩子果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這麽淘氣,是不是和你小時候一樣?”薑晴笑著問,“簡直像個活猴兒,才這麽一點點兒大就開始淘氣了,將來可怎麽得了!”
“大奶奶不用擔心,等哥兒大了,大爺就能帶著他出去玩兒了。”一旁的婆子跟著湊趣兒,“虎父無犬子,咱們的小少爺,也一準兒是個將才!”
薑晴笑而不語,心裡頭卻在暗暗感歎母親深謀遠慮。
這個孩子的確幫她在宗家站穩了腳跟,而她與宗天保的關系,也或許真的能通過這個孩子得以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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