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筠按在秦克的手背上，輕聲道：“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確實想起了很多往事。

  她想起了自己孤獨寂寞的童年，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無數個夜裡，看著與爸媽的三人合照，然後抹乾眼角的淚珠兒，在那本迪迦奧特曼的日記本上寫上一句句勉勵自己話語的時光。

  小時候的她，只知道爸爸媽媽在做很重要的工作，她強迫自己懂事地去“理解”爸爸媽媽的選擇，並為了將來能與爸爸媽媽一起從事科研工作而埋頭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

  但看著別的孩子都有爸媽陪著寵著一起出去玩，別的小女孩都能騎在爸爸的肩膀上或者撲入媽媽的懷抱撒嬌，小寧青筠的心底裡又怎可能沒有苦澀與難過，以及對爸媽的怨懟？
  直到十六歲那年，秦克的出現，照亮了她倔強而孤寂的人生，寧青筠對爸媽的依戀與怨懟才慢慢淡了下來，但那個心結始終存在，後來爸媽回來參加她的婚禮、在笑笑錚錚出生時專門跑回來了一趟，這個心結也沒能完全消除。

  她在心底裡，一直想知道個答案——那就是到底“什麽”會比她這個女兒更重要，比陪伴在年邁父母身邊盡孝、陪伴在年幼女兒身邊照料她的成長更重要？
  但她爸爸沒告訴過她，她媽媽也沒告訴過她。

  寧青筠自己也幾乎放棄了尋找這個答案。

  但現在她忽然知道了答案——原來爸爸和媽媽義無反顧地離開，並且十多年來有家不歸，是為了一項非常偉大的研究，為了在出現世界級別的大災難時，能挽救人類的文明，延續人類的未來。

  曾經無比想知道、後來已不再探求的答案，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面前，將寧青筠很多塵封的記憶都重新喚醒了過來。

  寧青筠也不明白此刻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只能說是百感交集。

  秦克從後面輕輕地抱住她：“是因為今晚楊伯伯說起的，爸媽研究內容的事情？”

  感覺到秦克的體溫環繞著自己，就像冬日裡的暖陽，讓寧青筠心裡生出了主心骨般的依賴感，她依戀地靠到秦克的懷裡，輕輕點頭：“我都不知道現在該露出什麽表情好。爸爸媽媽很偉大，可我始終還是沒法子說服自己……”

  她想起又有一年多沒見面的爸爸媽媽，想起他們憔悴的容顏與不屈的鬥志，心裡有自豪也有心疼，同時也有些惘然。

  換了她，會做出和爸媽一樣的選擇嗎？
  寧青筠的答案是——不會。

  不知道是與秦克在一起久了，受到他“家人永遠是第一位”的價值觀影響，還是童年及少女時代裡沒有爸媽陪伴的遺憾，使得她潛意識裡不願意去重複這種母愛缺失的悲劇在孩子身上，起碼此時的寧青筠，是絕不會拋下兩個孩子去遙遠的地方長期埋首科研工作不回家的。

  11月時去了米國一趟，二十多天沒看到兩個小寶寶，她都思念得不行，每天都要通過秦小殼與兩個小寶寶視頻聊天，或者看著秦小殼發來的照片、視頻，來緩解思念之情。

  如果不是考慮到“小冰河時期”期間劇烈的天氣變化、一歲多的小寶寶抵抗力較弱容易生病，且很難適應超長途旅行，寧青筠一定會將兩個小寶寶帶在身邊的。

  她是真的很愛自己兩個孩子，除了秦克外，兩個孩子的地位勝於一切人或者事。

  正因為她很愛自己的孩子，正因為她有這樣的抉擇，心底裡才會不自覺地與爸媽作出的抉擇作比較，然後又會有些失落地想到——不管如何，爸媽愛工作愛使命，更甚於愛她。

  這是植根在她心底裡怎麽也無法說服自己完全消除心結的念頭，哪怕此時知道了爸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從事最偉大的科研工作，也無法改變這點。

  聽著寧青筠以柔弱的語氣訴說著心底裡的迷惘，秦克用力地抱緊了她。

  此時一個簡單有力的擁抱，勝於千言萬語。

  感覺寧青筠有些僵硬的身子重新恢復了柔軟放松，秦克才輕聲笑道：“其實你應該換個思路。”

  “嗯？”寧青筠回頭，眨巴眨巴眼睛。

  “如果爸媽為了你而沒去參與這項研究工作，那萬一真發生了世界級別的大災難，人類面臨滅頂之災時，他們用什麽來保護你？”

  寧青筠怔住了。

  “我想他們臨危受命時，也一定考慮了很多，尤其是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他們一定會想，與其置身事外，在大災難來臨時束手無策、痛心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那絢麗多彩的人生截然而止，不如參與其中，掌握主動權，起碼能知道世界大災劫是否會到來、能掌握‘諾亞方舟’的研究進度。”

  “退一萬步說，他們作為核心科研人員，真發生大災難時，應該能爭取到優待家人的特殊待遇，能讓你成為第一批登上‘諾亞方舟’的人員之一。他們離開家裡，不是不愛你，相反，他們非常愛你，他們想盡全力來保護你、想要守護好你的未來，讓你哪怕是在人類滅亡的大災難中，依然能好好地活下去。”

  “為此，他們不惜壓下心底裡對你的思念，爭分奪秒地投身研究，因為從大的層面來說，‘諾亞方舟’關系到人類、關系到夏國文明與種族的延續，從小的來說，更是關乎自己寶貝女兒的安全與未來人生。”

  “能陪伴在孩子身邊，見證著她的成長，是每個父母的心願與快樂。”

  “但正如初中時我們學過的課文，《觸龍說趙太后》裡說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們為了你的未來，寧願放棄這一切，放棄他們的人生、放棄他們的自由、放棄他們陪伴你成長的快樂，甚至放棄了他們的健康……你就是他們的一切啊……他們有多愛你，筠兒，你現在能明白嗎？”

  聽到這裡，寧青筠早已淚流滿面，心底裡的鬱結終於轟然而碎，她抱著秦克，哭了個稀裡嘩啦。

  秦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等她平靜下來，才用紙巾幫她拭去淚珠兒：“好了好了，想明白應該高興才對，是不是？”

  寧青筠點了點頭，她紅腫著雙眼，掏出手機，飛快地按著屏幕。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不知道遙遠的爸媽什麽時候才能看到這短信，但短信發出去了，寧青筠隻覺得心裡前所未有的輕松。

  秦克輕輕地吻了吻寧青筠光潔如玉的臉蛋兒：“放心吧，只要我們能解決掉這個全球氣候異變的問題，爸媽就能卸下擔子回家了。””

  “嗯。”寧青筠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用流光溢彩的眸子凝視著秦克的側臉。

  在暖黃的白熾燈下，秦克的側臉依然一如十八九歲的年輕與俊朗，又仿佛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秦克笑嘻嘻：“怎麽盯著我看，覺得你老公帥呆了？”

  寧青筠抿著粉嫩的唇兒輕笑，她只是想好好地看看自己最愛的人，好好地看看這個不管時光荏苒，不管歲月流逝，都會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永遠這樣拉著自己前進的，獨一無二的，秦小克。

  能遇到你真好，能與你在一起真好。

  “老公~”

  “嗯？”寧青筠的聲音太嬌憨可愛，就像撒嬌的貓兒，尤其是她那漂亮精致的小臉上流露出楚楚動人的神色，秦克哪怕已對她有很強的抵抗力，此時依然有點骨頭酥軟。

  寧青筠俏皮地眨眨眼：“沒事呀，就是想叫叫你。”

  “那你多叫幾聲，我愛聽。我不但愛聽，還愛親你。”

  “呀——！”

  ……

  好不容易抽了三天時間，完成了神級的物理知識全部消化吸收融合，秦克又抽出一天時間，安排好各項事宜，然後在12月7日，他和寧青筠再次離開了京城，動身前往瑞典的斯德哥爾摩，參加諾貝爾獎的頒獎典禮。

  其實第三次拿到諾獎雖然確實是很榮耀的事，但若是光是為了拿個獎就跑那麽遠，秦克和寧青筠大概率會選擇不去了，讓瑞典皇家科學院將獎牌證書寄過來，或者等以後有機會再去領取——以他們目前的國際名望地位，哪怕作出這樣的舉動，也不會有太多的非議，反倒會被認為是專注於研究工作的典范。

  不過他們這趟去歐洲的主要目的並非是參加頒獎典禮，而是與歐洲氣象中心乃至整個歐洲科研界進行一次大的會面，並與歐洲最重要的天文台——歐洲南方天文台談談深入合作的事。

  歐洲南方天文台（ESO）是最著名的天文學國際性機構，主要研究恆星、星系、星系團、各種宇宙射線等領域，它擁有大量先進的天文望遠鏡與宇宙監測設備，關於宇宙監測研究的水平在世界排名甚至在NASA之上。

  它還擁有世界最大的天文望遠鏡“E-ELT”，即“歐洲極大望遠鏡”，其主鏡直徑達到三十九米，由近八百個個六角形小鏡片拚接而成，清晰度比哈勃太空望遠鏡高十六倍。

  現在秦克想在研究太陽的活動、射線的情況，光靠各國氣象中心提供的數據已不夠了，必須依靠幾個頂級的天文台全力合作。

  與米國方面NASA的合作已在上個月談妥了，NASA將全力支持秦克有關太陽異變及地日距離的研究工作。歐洲南方天文台也表示願意與秦克合作，但考慮到歐洲南方天文台的特殊地位與龐大的數據，秦克還是認為有必要親自跑一趟歐洲，爭取到其全部有關太陽方面的監測數據使用權，最好能讓歐洲南方天文台的天文學家團隊也全力配合他進行研究。

  較之兩年前去領取諾貝爾物理學獎和諾貝爾和平獎時拖家帶口幾十人的龐大規模，這次秦克與寧青筠選擇了低調，隨行的親友團人數壓縮到極致。

  畢竟去那裡領獎只是“順便而為”，關鍵還是去工作，這樣惡劣的天氣也不適合外出遊玩，總不能叫上大群的親友冒著嚴寒到了斯德哥爾摩然後在酒店裡呆上一周又飛回來吧？

  不過爸媽、外公是必須要叫上的，秦小殼以及兩個小寶寶最終也決定帶上了——衛鋒了解到秦克寧青筠想帶上兩個小寶寶的想法後，便向上頭作了申請。

  上頭經過審慎的研究，最終安排了由五名頂級的兒科教授、全科教授、一輛專業的醫療車組成的醫護團隊陪同秦克等人出國，而且對各個行程進行了周密的安排，盡最大的努力保證秦克一家老少的健康與安全。

  得知能帶著兩個小寶寶一起出國，寧青筠是最開心的，她實在不舍得再離開兩個小寶寶這麽久，只是擔心孩子的身體會受不了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現在醫護團隊拍著胸脯保證兩個小寶寶能全程得到最好的照顧，她便放下心來。

  一家人先是乘坐專列回到遠州，接上了老爸秦揚輝、老媽沈秋宜及外公沈鐵山。

  秦揚輝與沈秋宜一直留在遠州陪著寧景光與楚覓梅，已一個多月沒見過兩個孫女孫兒了，這趟能一起出國頗為興高采烈。

  至於爺爺寧景光與奶奶楚覓梅，只是滿懷欣慰地笑著祝福眾人一路平安。他們在遠州有專團的護理團隊照顧，哪怕遠州同樣是冰天雪地，也並不需要擔心他們的身體狀況與安全。

  在遠州裡住了一晚，陪著爺爺奶奶聊天說笑，第二天的12月8日，秦克和寧青筠帶著家人們再次乘坐專列到了南方的一線城市，再乘坐專機，飛往斯德哥爾摩。

  現在“小冰河時期”的超強冷氣團不斷增強，北方的最低氣溫一降再降，但南方終究較之北方承受的雪災要輕得多，航班也基本保持正常，雖然繞了遠路，卻能最大限度地保證飛行的安全與舒適。

  專機裡也做了各種妥善的安排，包括兒童專用的軟床和各種玩具、小零食，還有兒科醫生細心照料，笑笑與錚錚除了起飛與著陸時耳朵不適吭唧了一小會外，全程都玩得不亦樂乎。

  12月9日的早上，航班飛抵了斯德哥爾摩。

  秦克和寧青筠，再次踏上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不過這次有家人相伴，他們更從容，更自信，前進的腳步也更堅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