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克看向課室的門口，只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正微笑看著自己。

這青年人一身悠閑西裝，正式但不嚴肅，剪著短發、顯得很幹練的。

秦克意外道:“陳教授，你找我?”

他倒是認識陳立成，第一次見面是高二時的網上學術直播間裡，當時還在MIT念博的陳立成與他連麥，並盛情邀請秦克加入他的科研團隊。第二就是兩周多前，顧副校長叫他去圓桌會議室開會，當時陳立成也在參會的教授之中，兩人還簡單地聊過幾句，秦克這才知道陳立成已回國並在清木大學數學科學系當副教授，只是還沒開課。

陳立成走進來，笑道:“你不用叫我陳教授，上次就說了，叫我學長就行。不打擾你上課吧?”

陳立成釋放親近與善意，秦克也不會拒絕，他對這個爽朗幹練的學長也挺有好感的:“正好課間休息，陳學長找我是有什麽事嗎?要不我們出去聊?”

“行，我就打擾你幾分鍾。”陳立成笑著對旁邊站起來的寧青筠道:“小寧啊，借你男朋友幾分鍾，不介意吧?放心，我不是介紹別的姑娘給他認識。”

一番話便讓寧青筠鬧了個大紅臉，她本來就不擅長和陌生的男生說話，更別和對方開玩笑了，而陳立成又是教授級別的老師，她又不好甩白眼，隻好求助般看向秦克。

秦克笑眯眯道:“陳學長做事真是滴水不漏，連這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了，不愧是國家專門引進回來的頂級人才。這樣的科研態度，值得我們這些學弟學妹們認真學習。”

陳立成哈哈笑著拍了拍秦克的肩膀:“你這小子，難怪有人說你就算不搞科研，去從政都會是一片坦途。”

兩人邊說邊走，倒是引來了不少好奇地目光。

來到走廊僻靜處，陳立成開門見山:“秦克學弟啊，這回當學長是在科研項目上遇到了難題，想請你幫幫忙。”

秦克奇怪道:“以陳學長你的本事也解決不了?”

陳立成苦澀地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實在遇到了難邁過的坎，導致項目幾乎停滯，我也不會厚著臉皮來麻煩你。我知道你還有波利尼亞克猜想的課題要做，平時課程也多……當然，我也不會要求你加入我的團隊，只是作為外援，能提供一些幫忙，或者思路就行。”

秦克見陳立成眉宇間難掩憂色，知道他說是實話，心中也好奇起來。

對於他這樣喜愛數學的人來說，發現有居然能攔倒一個水平極高的副教授的難題，總會忍不住躍躍欲試。

“我的水平可及不上學長，如果學長需要我幫忙給些建議，我倒是可以勉力試試。”

陳立成大喜，低聲道:“不管成不成，這回都算是我這個當學長的欠你一份人情。唉，你也知道，這是我接下的第一個科研項目，而且也不好向別的教授求教……不然就讓人看笑話了。”

秦克秒懂，陳立成是帶著光環回來的，自然會引起許多教授的側目，如果第一個項目就向同事求救，那確實會大大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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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克就不一樣了，陳立成之前就在別人面前叫他“秦學弟”，那就是學長學弟的關系，學長與學弟交流學術問題，再正常不過了，誰能嚼舌頭?

陳立成的這份坦言相告的信任與親近也讓秦克感覺很舒服，大概這也是陳立成的魅力吧，有些要強驕傲，卻胸懷坦蕩。

“沒問題，陳學長你就說什麽時候去你的研究室合適?”

陳立成見秦克如此爽快，也好感大增。這秦學弟在學校裡人氣比許多教授都還要高，

確實性格很討人喜歡。“如果方便的話，中午我請你和小寧吃飯，然後一起去我的研究室?”

“午飯還是我請吧，就當時補上給陳學長的接風洗塵宴。”

“哎，別別別，應該是我這個當學長的，歡迎你和小寧來到清木大學才對，就這樣定了。”

……

吃過午飯，秦克讓寧青筠先回去自習室學習，自己隨陳立成去研究室。

雖然陳立成也邀請了寧青筠，但秦克知道，這科研項目對陳立成來說太重要了，寧青筠跟著去並不合適。

陳立成瞧在眼裡，心裡更加欣賞。

這小子簡直太會做人做事了，可惜沒法子拉他到自己的研究團隊裡，不然肯定能成為自己最倚重的大將。

——陳立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薛定諤方程雖然也很重要很有難度，但較之波利尼亞克猜想這種世界知名的難題還是有差距的，秦克已在和寧青筠做著攻克波利尼亞克的猜想，又怎會加入自己的團隊?

“說來陳學長在MIT是專攻哪個方向的?”

“我主攻方向是數學物理，第二方向是泛函分析。”

所謂的數學物理，是以研究物理問題為目標的數學理論和數學方法，屬於重要的數學專業分支學科，它通過建立數學模型、以數學語言來描述物理現象，簡單來說，就是用數學方法來詮釋和預見物理現象。

泛函分析也是重要的數學分支，它可以看作是無限維向量空間的解析幾何及數學分析，在數學物理方程，概率論，計算數學方向應用較多。

數學物理+泛函分析，確實是黃金組合。

秦克笑道:“那我猜陳學長你研究的課題多半就是數學物理方向的。”

“猜對了，我的課題是研究薛定諤方程。薛定諤方程你了解吧?量子力學方面的最重要方程。”

秦克已掌握了大學本科物理系的理論知識，又怎會不知道薛定諤方程?它是一個非相對論的波動方程，用於反映描述微觀粒子的狀態隨時間變化的規律。

薛定諤方程在量子力學中的地位相當於牛頓定律對於經典力學一樣，是量子力學的基本假設之一。

不過秦克還是謙虛地表示只聽過大概，不太了解細節。

陳立成也不意外。說實話，秦克在物理方面取得的成就比較少，也就是一個IPhO的滿分冠軍而已，那只是高中物理的范疇，較之在數學甚至是計算機方面取得的科研成果，簡直可以忽略不提。

陳立成耐心地將薛定諤方程給秦克講解了一遍，又道:“目前我們團隊在研究穩態形式的薛定諤方程組的正規化解問題——也就是質量約束條件下的解問題時遇到了困難。這裡所說的‘穩態形式’，就是指兩種物質態的情形，因為有兩個質量約束條件，證明解的存在性也變得更加困難和複雜。”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了陳立成的研究室。

陳立成的研究室就在科研中心的東南面，數學的研究室最容易了，有桌子椅子黑板白板稿紙就行，連實驗設備也不需要，所以他的研究室顯然比較空曠，甚至還有衛浴間和獨立的午休房，便於研究團隊午休——當然，更方便了通宵熬夜後直接在這裡睡覺。

陳立成團隊裡的五個博士生還在那裡爭得臉紅耳赤，遠遠都能聽到爭吵聲。

陳立成有些無奈道:“我們卡在這裡環節快一個月了，大家火氣都有些大，待會有誰說話比較衝，你不要見怪。搞數學的人嘛，性格多少都有點別扭。哦當然，秦學弟你例外，你的性格開朗，不容易憂鬱，哈，數學家據說比文學家還容易憂鬱。”

秦克笑著點點頭，兩人推門走了進去，便看到幾個衣著隨便、甚至連頭髮都沒梳，滿臉倦意的博士生在指著白板裡的數學式子爭論著。

見到是陳立成來了，博士生們這才停下爭論，紛紛打招呼道:“陳教授。”

看得出來，陳立成在團隊裡的威望還是很足的。

幾個博士生的目光很快又全落到秦克身上，有驚訝，有好奇，有疑惑。

陳立成道:“這位是秦克學弟，相信大家都聽過他的名字吧?”

一個小眼眯眯的博士生最先反應過來，熱情道:“原來是秦克學弟，早就聽過你的大名了，聽說你解決了孿生素數猜想?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秦克笑道:“有沒有這回事我說了不算，學樣說了也不解，要國際數學界認可了才算。”

“這麽說是傳聞是真的了?真是長江後江推前浪，佩服佩服，我姓華，叫華洪，是洪流的洪，不是被關羽溫酒斬掉的那個。”

其余幾個博士生或沉默，或自我介紹，簡單的寒喧過後，秦克笑道:“今天中午吃飯正好遇到陳學長，聽他提起你們的課題，我也很感興趣，就央他帶來我見識見識，陳學長也對我很關照，我才能站在這裡。大家不要嫌棄我這個大一的物理系學生來湊個熱鬧啊。”

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一下子便維護了陳立成在團隊中的權威。

陳立成心裡更覺得感動。

這個學弟，真是太會做人了。陳立成這回是下了決定，不管秦克能不能幫上忙，起碼衝這句話，就得記著秦克的一份人情。

“秦學弟對偏微分方程很有心得，我也想著集思廣益，就讓他也來看看。”陳立成解釋了兩句，他又取過幾頁紙遞給秦克:“這就是我們目前遇到的瓶頸部分。”

這部分的計算與論證過程並不算很長，全部加起來只有五頁左右，因為它隻討論了種內吸引和種間排斥的情形。

秦克靜靜地翻看著，四周的幾人也凝神看著他的臉色。

那幾個博士生有些明白過來，這秦克原來是外援啊！

可這秦克才大一啊，就算他在數論方面再厲害，也不要能連偏微分方程也一樣精通吧?這可是他們幾個博士生，連同陳立成教授都解決不了的難題！

有些還沒明白秦克是外援的，對秦克看他們的成果有些不悅，但想到這部分只是失敗的有問題的內容，算不得團隊的科研成果，而且又是陳立成給秦克的，他們只是微微皺眉，並沒說什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克看得很快，寫滿複雜計算式與論證過程的五頁紙，他三分鍾就看完了，看罷他放下稿紙，走到白板前，拿起筆沉思著慢慢寫了起來。

“???”

包括陳立成在內，所有人頭腦都是問號。

三分鍾，真能看完這麽多頁稿紙裡的內容?這可不是什麽小說水文，而是非常複雜、艱澀的數學式子，換個普通的數學研究生來都未必能看得懂！

他們疑惑地看著秦克寫出來的式子，發現秦克寫得很零碎也很散，只是將幾頁稿紙裡最關鍵的式子摘抄了出來——說是摘抄不太準確，應該說是默寫了出來。

好家夥，隻匆匆看了一遍就能默寫出來?

在眾人驚訝與疑惑的目光中，秦克看著這些式子好一會，才忽然回頭，笑著道:“各位學長，你們應該知道‘芝諾的烏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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