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趕到狄道與夏侯霸見了一面。
枹罕很慘,但夏侯霸更慘,幾個侍妾不翼而飛。
辛苦經營的基業被拔了一大半,郭淮還煞有其事的上書長安、洛陽,羌胡連結蜀人,給隴西帶來了沉重災難。
把隴西的凋敝推給蜀人。
薑維南退時,的確遷走了不少百姓。
但更多的直接被郭淮遷去天水。
夏侯霸生了幾天的悶氣, 也就差不多了。
畢竟他的家卷在洛陽,侍妾什麽的,身為秦州刺史,以後還會缺這個?
夏侯霸看了洛陽詔令後道:“張就離世,張斅應該丁憂,金城太守另有其人。”
楊崢一愣,在長安光想夏侯玄的女兒去了,倒忘了漢魏重孝道,長者離世,子嗣丁憂去職,守孝三年。
不過特殊情況可以奪情。
這其中也要看張斅的意思。
金城在西平、隴右的背後,又連接二地,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這個地方若是放一個不該放的人,夏侯霸和楊崢的日子不好過。
楊崢隱隱覺得,其中還有內情。
這麽明顯的破綻,司馬氏不會嗅不到。
但為何夏侯玄會忽視?
在狄道呆了幾天,金城果然傳來消息,張斅以丁憂為由,回敦煌守孝三年,金城太守再度空出來。
但沒過幾天, 長安就傳來消息,朝廷欲以揚州都督王凌三子王金虎為金城太守。
太原王氏與琅琊王氏同出一脈。
司馬氏與曹爽爭權, 一是爭奪朝權, 二是爭奪士族的認可。
而王凌的資歷遠超王昶, 戰功赫赫,文武俱贍,太和二年石亭之戰,曹休中周魴詐降計,十萬步騎困於石亭,被陸遜、朱桓、全琮圍攻,進退失據,王凌拚死突圍,力戰在前,使得曹休脫困。
正始二年,芍陂大戰,王凌率諸軍迎戰吳國大都督全琮,奮戰數日,大破吳軍,斬殺秦晃等十余位東吳將領。
二十余年來,在曹魏的聲望也僅低於司馬懿。
揚州都督是曹魏最重要的軍鎮。
也是在軍中唯一能與司馬懿抗衡的勢力。
不過,郭淮同樣也是王凌的妹夫。
以王金虎為金城太守,除了拉攏王凌,其中也有平衡郭淮的意思。
政治的本質就是妥協與平衡。
王金虎出任金城太守,司馬懿、曹爽、王凌、郭淮四方都可以接受。
但夏侯霸就有些難受了。
因為不知道王金虎的底細。
而金城一向不在他的掌控之內。
現在隴西疲敝若此, 夏侯霸實力大大削弱。
楊崢進言道:“大將軍既然是秦州刺史,何不移治允吾?”
金城郡在兩漢時代治所在允吾縣。
曹魏移至榆中縣。
允吾與枹罕、狄道構成一個三角, 其中心恰好是河關。
這個地緣板塊在兩漢時名為“河首”。
只要控制住這個黃河關隘, 則允吾、枹罕、狄道連成一片。
既增強了夏侯霸的實力,借金城恢復隴西的實力,又對王金虎的榆中形成壓製。
夏侯霸兩眼一亮,他在隴西近二十年,自然知道山川地勢,連連讚歎:“不錯不錯,興雲智計百出!”
“此權宜之計也,現今大將軍拉攏王氏,若王金虎不是郭淮一路的,大將軍可籠絡之,狄道瀕臨桃水,土地肥沃,不出三年,可恢復如初。”
也不知道司馬懿會不會給夏侯霸這三年的時間。
夏侯霸卻搖頭道:“王金虎不是郭淮的人,也不是大將軍的人,王氏根基雄厚,不會依附於任何人。”
楊崢默然無語,暗忖這曹魏還真是派系複雜。
不過移治允吾對現在的夏侯霸來說,是一步好棋。
秦州塵埃落定,楊崢升護羌校尉,手下將領當然也要跟著往上走。
張特提為護羌校尉府司馬,周煜、薑伐野提為護羌從事,段達、尹春、周放、袁效、公孫甫、趙阿七六人擢為都尉,龔飛稚、羅虎子、鄂山石、樸進、杜河等賨將提為曲長,就連劉珩也升為帳下督。
夏侯霸兼任護軍,校尉以下,可自行任免。
夏侯霸看都不看名單,直接用印。
“金城以後如何,尚未可知,你我二人,一人在隴西一人在允吾,互為犄角。”
“末將必不負都督、將軍所托!”
從這一刻起,楊崢有資格自稱末將了。
“你安心經營西平,婚配之事某為你操辦。”
“多謝將軍。”
看著夏侯霸的神情,楊崢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夏侯玄是夏侯霸的侄子,夏侯玄的女兒豈不是夏侯霸的侄孫女?
自己不是要喊夏侯霸叔爺爺……
這輩分降的實在有些太快了。
不過心中對他的感激倒是真的。
想想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沒有夏侯霸,楊崢估計還在泥坑中掙扎。
所謂貴人不過如此了。
在狄道呆了這麽長時間,也該去西平上任了。
楊崢意氣風發的望著西北大地。
在這亂世中,總算有了一些基業。
無論日後形勢如何變化,也有了左右自己命運的實力。
枹罕終究太小,而且在郭淮、夏侯霸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事情不能太明目張膽。
西平就不一樣了,是真正的邊陲之地。
可以放開手腳。
辭別夏侯霸,楊崢與杜預再次上路,心中興奮無以複加。
趕到狄道,卻遇到公孫甫派來的人,“將軍,積石山……內訌!”
“什麽?”楊崢感覺自己被雷劈中一般。
“積石山如何會內訌,你仔細說來。”步步高升,春風得意,卻忽然急轉而下。
楊崢的家當都在積石山。
不然光杆司令去西平上任,猴年馬月能掌握實權?
沒有刀子在手,地方豪強、羌胡部落會鳥自己嗎?
在鍾羌的壓力下,西平想要安穩,積石山不可失去。
“段達舉報薑伐野私通鍾羌,薑伐野舉報段達中飽私囊,貪墨金礦!二人各佔山頭,刀兵相見,張特、尹春、周放苦勸不聽,引胡人奴隸避往北山。”
楊崢臉色頓時低沉下來。
本以為郭淮、夏侯霸手上一地雞毛,原來自己手上也是如此。
自羌胡亂起,大戰持續快半年,楊崢從隴西到西平,又從西平到西海,往來奔波,沒時間去積石山。
距離不僅產生美,還產生隔閡。
從古至今就沒有鐵板一塊的勢力。
段達、薑伐野,一個是自己舊部,一個是自己丈人。
誰有問題?
私心中,楊崢更偏向段達,畢竟是跟著自己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
而薑伐野之前已經拋棄過自己一次, 如今在積石山站住腳,難免會動其他心思。
人心都是善變的。
當然,這只是個人感覺。
這件事情也給了楊崢一個警告。
以前大家都光著腳,朝不保夕,能活著就不錯了,別無選擇,所以勁兒往一處使,心往一處去。
但現在不一樣了。
隨著楊崢的水漲船高,勢力逐漸壯大,有些人的心思就變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同樣會有利益。
不是所有人都想跟著楊崢走下去。
“最近有沒有外人進入積石山?”楊崢想確定一下有沒有外部勢力介入。
“東西南北進入積石山的只有四條路,都有我們暗營的人把守。”
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元凱先去西都赴任,我去解決此事!”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早讓杜預知道。
杜預在馬上一拱手,帶著三名騎兵向西北而去。
楊崢則領著剩下的人,向西面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