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協剛剛叛變之時,陸抗便令左奕、吾彥溯江而上,攻打西陵。
但西陵扼守水道,居高臨下,城池險固。
左奕、吾彥累攻不下。
陸抗還未起兵,就收到羊祜、王戎、楊肇、徐胤大舉南下的消息。
羊祜、王戎攻江陵,楊肇攻西陵,兩地都是重鎮,任何一地丟失,對吳軍而言都是雪上加霜。
陸抗兵少,諸將不知所措,軍心搖動。
或言馳援江陵,或言支援西陵,或言按兵不動,等待建業大軍來援。
陸抗卻下令左奕、吾彥征發附近民夫,自赤溪至故市築圍,內困步協步闡,外擋晉軍。
還派人日夜督催。
吳軍晝夜勞作,還有防備敵軍,異常辛苦,皆有怨言。
諸將柬曰:“今宜及三軍之銳,急攻闡,比晉救至,必可拔也,何事於圍,以敝士民之力!”
都想在晉軍趕來之前,孤注一擲,猛攻西陵。
陸抗道:“西陵處勢既固,糧谷又足,且凡備禦之具,皆抗所宿規,今反攻之,不可猝拔。北兵至而無備,表裡受難,何以禦之!”
攻城兵力比守城的還少,西陵又是要塞,步家經營四十年,一旦攻不下來,士卒疲憊,羊祜引八萬大軍圍攻,整個荊州也就要跟東吳再見了。
陸抗也當過幾年西陵督,深知此城之虛實。
但他知道虛實,別人不知道。
宜都太守雷譚言辭懇切,“荊州為國家之屏障,西陵為荊州之屏障,西陵若失,荊州不存,國家不存,當此之時,應以命搏之,何懼生死!”
陸抗新上任鎮軍大將軍,兼並的施家部曲還未信服。
荊州將吏多有疑慮。
陸抗為安眾人心,令雷譚領部曲為前鋒,諸將在後。
沒兩日,雷譚慘敗的消息便傳回。
吳軍士氣再降,諸將惶恐不安。
但此時長圍已經建成。
陸抗欲往西陵督戰,諸將皆以為江陵更岌岌可危,羊祜、王戎五萬大軍正在猛攻江陵,城內也就張鹹一萬左右的守軍,應先破羊祜,然後再西陵。
陸抗力排眾議,“江陵城固兵足,無所憂患。假令敵沒江陵,必不能守,所損者小。如使西陵槃結,則南山群夷皆當擾動,則所憂慮,難可竟言也。吾寧棄江陵而赴西陵,況江陵牢固乎?”
陸抗寧願放棄江陵也要拿回西陵。
遂令公安督孫遵於長江南岸待敵,防備羊祜軍忽然南渡,水軍督留慮、鎮西將軍朱琬攔截徐胤水軍嗎,自率大軍憑據長圍與楊肇對峙。
吳軍攻不下西陵,晉軍也攻不下江陵。
長江沿線,西陵、江陵、公安、樂鄉,拿下任何一地,東吳的防線都會土崩瓦解。
但吳軍顫顫巍巍的守住了。
“此戰方起,都督何必心急?”王戎寬衣博袖,談吐優雅,即便兩軍陣前,也不改名士作派,堅決不穿盔甲,深秋的時節,他卻袒胸,衣冠不整,臉上發紅,不是飲酒就是服用了五石散。
此人出身琅琊王氏,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前幽州刺史王雄。
王氏一門近些年聲名鵲起,成為中原頂級門閥。
當朝太保、睢陵公王祥正是其堂祖父。
前荊州刺史王乂是王戎的叔父。
司馬炎的母親王元姬雖不是琅琊王氏出身,但八竿子打一下,還是能互相攀附上的。
王戎年紀輕輕便聲名鵲起,與嵇康、阮籍、山濤為友,是竹林七賢之一,但也是最先投靠司馬家的人。
頗受司馬家重視。
“丁奉引江東精銳馳援,尋月之間,便能溯江而上,抵達將領,東莞郡王尚在宛城,敵軍先,我軍後,且丁奉乃江東宿將,一旦與陸抗合兵,勝負難以預料。”羊祜不是心急,而是時不我待。
王戎大袖一翻,“哈哈,都督多慮了,弋陽之戰,吳人破膽,丁奉雖勇,卻已年邁,此來正可一並破之!”
“王使君所言甚是!”周圍立即一群人吹捧。
“名士”身邊當然有很多隨從。
這些人全都跟王戎一樣,臉上紅撲撲的,穿著單衣在秋風中侃侃而談。
此戰還未有定論,眾人便已經在商議東吳的哪些名勝值得去,哪裡的美女腰肢最細最軟……
羊祜冷眼旁觀,一直不語。
終於王戎發現氣氛不對,“此戰若勝,都督必將位列三公,可喜可賀呀!”
“自今日起,軍中不得飲酒、不得服丹,此為軍令,違令者斬!”羊祜扔下一句話就走了。
江陵久攻不下,跟這些人不無關系。
上面人的一舉一動,下面士卒的眼睛雪亮。
王戎空口白牙,只會清談,在軍中呼朋引伴,不是宴飲,就是聚會服丹。
士氣豈能高昂?
看著羊祜決然的背影,王戎冷哼一聲。
見隨從的目光都落在他臉上,王戎自覺被掃了面子,琅琊王氏與泰山羊氏都是山東士族,兩家還是聯姻。
羊祜是真才實學,而王戎是混圈子的,互相吹捧,得了個名士的頭銜,所以羊祜早就不喜王戎,認為他徒有虛名而已。
“今晨汝南王送來青梅酒,諸位可與吾一醉方休!”王戎大袖一揮,對羊祜的軍令置若罔聞。
“使君雅量,羊祜大不及也!”周圍又是一陣吹捧。
當夜眾人聚飲。
恰好張鹹選精銳敢死之士五百,夜襲晉營。
江陵地形為吳軍熟知,殺入營中,鼓噪呐喊,晉軍小亂。
王戎喝的昏昏沉沉,以為敵軍大至,驚慌不已,下令豫州兵將暫退,引發營中大火。
諸軍混亂,自相踐踏,引發其他營寨。
張鹹揮軍衝殺。
比及天明,傷亡七百余,擋是擋住了,晉軍士氣大跌,糧草被焚毀四千余石,其他損失不計其數。
羊祜查明情由,大怒,欲以軍法斬王戎。
然而王戎名氣極大,汝南王司馬亮、東莞王司馬伷以及軍中將吏紛紛求情。
自司馬懿時代起,羊祜就知道趨吉避凶,王氏一門在朝中盤根錯節,今日殺王戎,明日羊祜的仕途也就到頭了。
荊州軍將原本也在王乂麾下任職,見王戎有難,也紛紛求情。
殺不了,乾脆送到後方,眼不見心不煩。
晉軍經此一事,人心離散,士氣低靡,攻打江陵更是懶懶散散。
所謂的優勢去了一半。
羊祜也只能往江陵城而歎。
晉軍成分複雜,羊祜都督荊州還未半年,人心未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