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雖然受困,但一直鬥志高昂。
一萬余軍,並沒有三萬多魏軍放在眼中。
自楊崢起兵以來,多是以少勝多。
現在雖然地形不利,但未必就是輸。
有些將士甚至覺得魏軍太少,不夠五轉軍功。
士氣旺盛是好事,但過度旺盛就是自大了。
魏軍佔據地利,堵住幾個出口,圍而不攻,隻留下西北面的出口,給秦軍突圍。
圍三厥一,古已有之。
避免秦軍死戰不退。
一天、兩天、三天之後,情況就不太妙了。
唐彬、劉弘截斷水道,秦軍無水。
即便掘井,也無法滿足兩萬多人和戰馬的用度。
更危險的是糧道被截斷。
軍中糧食更無法支撐。
“爾等已深陷重圍,內無糧水,外無援兵,此時不降,更待何時?”營壘之外,魏軍日夜鼓噪。
秦軍不怕惡戰、血戰,卻經不住這麽軟刀子一刀一刀的割。
僅剩不多的府兵不斷逃竄。
士氣也跟著低靡起來。
天天被魏軍這麽堵著,戰不能戰,走不願走,士氣自然消耗嚴重。
留給周煜的選擇不多,要麽突圍,要麽繼續向前,深入重圍,一直把頭撞破……
當然還有最後一條路,把所剩不多的戰馬宰殺,以馬血繼續撐幾天,等待轉機。
然而,深入敵境,又沒有跟關中的秦軍溝通,哪裡還有轉機?
除非天上下雨。
周煜望了一眼萬裡無雲烈日高懸的天空,心中惶恐起來,自西平立足之後,秦軍何曾有過如此大敗?
大秦剛剛立國,自己就來了這麽一出,有何面目見秦王?
“事急矣!都督當領軍先走,屬下斷後!”杜河在關鍵時候承擔起了責任。
向前是必死無疑,這兩萬大軍一個都回不去。
周煜猶豫了片刻。
杜河卻堅決道:“都督乃大秦重將,大王之臂膀,若折在此處,國威不存!”
當初在枹罕追隨楊崢的六百賨人中,以龔羽、羅虎、鄂山、樸進、杜河五人為雄,這麽多年過去了,羅虎、鄂山戰死,樸進傷殘,留在姑臧恩養,只剩下了龔羽跟杜河。
六百多賨人沒有戰死的大多成為中下級軍官,退役之人憑借多年積攢的軍功,有田有錢,成了地主老爺,日子過的不錯。
賨人又名板楯蠻,四百多年以來,以善戰而聞名,追隨漢人王朝,曾助漢高祖還定三秦。
蜀國大將王平、句扶也都是賨人。
周煜望了一眼周圍將校,幾日之前士氣高昂的要去河內挖司馬家的祖墳,現在一個個像霜打了的茄子。
沒有糧食,靠殺馬煮皮甲,撐上十天半月沒有問題。
但沒水,兩三天人就完了。
一念及此,周煜不再猶豫,“好,若能安然返回,某定向大王稟明你的功勞!”
杜河慘然一笑,“我三個兒子都在青營,一個成了宣義郎,一個成了將軍親衛,夠本了!”、
不知不覺間,曾經少年的孩子,也都成了少年。
一個時辰後,淒涼的號角聲響起,大火自秦軍營壘中燃起。
秦軍結陣而退。
魏軍依然不戰,站住地形,以弩箭射殺之,巨石圓木,自東南向西北,滾滾而下。
秦軍陣列不能維持,傷亡逐漸增多。
劉弘率
一支千人輕騎在兩翼襲擾。
大軍撤退速度減緩,魏軍三面緊逼,至浮山口,杜河兩千甲士斷後。
烈日高懸,狂風萬裡。
每個甲士臉上都有一抹血紅,人喝了馬血之後,也變得極為亢奮。
長矛、環首刀寒光閃閃,鐵甲森然如山。
幾部魏軍為其聲勢所懾,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唐彬、劉弘的主力趕來,遠遠望見山口上的殺氣騰騰的秦軍,劉弘戰馬驚恐的嘶鳴而起,險些將他甩下馬來,劉弘安撫戰馬,眉頭一皺,這便是馮颯大戰帶來的心理優勢了。
兩千賊軍就敢理直氣壯的抵擋數萬魏軍。
而魏軍既然真的不敢進攻。
“殺!殺!殺!”山口上的秦軍齊聲怒吼。
周圍魏軍皆有膽怯之色。
“西賊何其猖獗!”劉弘揮動令旗,身後一支精銳甲士持矛向前。
“退後者斬!”唐彬拔劍在手。
魏軍這才鼓起鬥志,跟在甲士之後。
血水很快就染紅了黃褐色的土地。
魏軍一層一層的攻上來,又一層一層的倒下,如同田野間成熟的麥子。
屍體幾乎填平了山口。
奇跡並沒有降臨,魏軍仿佛永遠都割不完。
杜河身邊的甲士越來越少,站在累累屍體之上,嘴唇因劇烈的搏殺而乾渴的發裂,雙臂也微微顫抖,幾乎抓不住長槍。
而在此時,一名騎將踩著屍體衝來,手中長槊刺出,寒光如電,杜河剛剛抬起頭,長槊已然刺穿他的胸甲,巨大的力道瞬間就震碎了他胸骨個內髒,一團黑血從嘴中噴出,“大……王!”
長槊一抖,杜河屍體軟軟倒下……
杜河的死為周煜爭取了一個半時辰。
此時的周煜滿臉沮喪。
他想不通,為何當年杜預三萬大軍能戲耍八萬魏軍,張特數千人馬就能殺入敵陣,斬下迷當首級,而他三四萬大軍出發,卻拿不下一個上黨!
明明魏軍已經破膽,陳泰已死,己方士氣如虹。
這一退,他在秦軍中顏面掃地,以後很可能再也沒有領兵出戰的機會了。
其實很多年前,他也是個謹慎的人。
但身居高位之後,身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將他不斷捧高。
周煜長長歎了一聲。
至於杜河,則在他心中一晃而過,這麽多年,戰死的人太多了,也沒什麽值得牽掛。
身後的萬余人馬也跟他一樣垂頭喪氣。
走了幾裡,如白玉帶一般的沁水出現在前方。
“水!水!”
士卒們歇斯底裡的吼叫起來。
然後,大軍再也不受控制的衝向沁水,爭先恐後。
遠處荒野中,幾頭野狼在山頭昂首而立,俯視著搶水的人群。
野獸在喝水時,往往也是危險臨近的時候。
看了一陣,野狼們驚慌逃竄。
周煜掬起一兜鍪水蕩起幾個波紋,一圈一圈的,心中隱隱感覺不妙。
就在此時地面震動起來。
馬蹄聲由遠及近,還有匈奴獨有的呼嘯聲。
煙塵大起,長刀在烈日下閃閃發光。
周煜瞳孔猛地收縮,“匈奴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