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走在血紅的凍土上,踩在殘肢斷臂間。
戰鬥仍在繼續,但結果已經沒有懸念。
從一開始就勢如破竹,敵人腹背受敵,抵抗不到半個時辰,便崩潰了,兵敗如山倒,抱頭鼠竄……
沒有甲胄,楊崢也就沒有上前陣浪戰。
感受著壓倒性的勝利,心中的喜悅可想而知。
“屬下來遲,將軍恕罪。”張特甲胄在身,拱手施禮。
楊崢按下他的手,笑道:“子產運籌帷幄,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
這絕不是誇耀,而是此刻的真實想法。
“若無將軍信任,特怎能輕松破敵?”
張特什麽都好,就是為人太低調、謹慎了。
“我不信任子產,還能信任誰?”
此戰兩人簡直是配合無間。
如果楊崢當初被俄何燒戈、冶素疆的言語蠱惑,盲目突圍,事情很可能不是現在的樣子。
“將軍……”張特被楊崢的馬屁結結實實感動到了。
這年頭最缺的就是信任。
以張特的本事,這麽多年,在武衛營中只不過是區區一都伯,手上幾十人,可想而知他經歷的挫折。
沒有家世,做什麽都難。
李彌年紀與楊崢、張特差不多,一出來就是郡司馬……
很多時候,你有四十米長的屠龍刀,但沒機會掏出來用啊。
戰場還在繼續,兩人沒有再寒暄,多余的話也不需要說。
“找到俄何燒戈、冶素疆沒有?”楊崢問道。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不留下一個,這場大戰就說不上完美收官。
十幾名親衛趕回,“報將軍,冶素疆向北突圍,俄何燒戈向南突圍……薑伐野族長正在追殺……”
張特咬牙道:“俄何燒戈屢次與我作對,不可不除!”
單從軍事層面上看,的確如此。
俄何燒戈在枹罕南面的岷山中,威脅巨大。
但作為主將的楊崢,眼光就不能隻局限在軍事層面,“俄何燒戈蠢材爾,不足為慮,傳令全軍,全力追擊冶素疆,務必生擒此人!”
別看俄何燒戈蹦躂的這麽歡,實際上給楊崢帶來的威脅微乎其微。
幾次衝突,楊崢已經大致摸清他的路數。
按後世的說法,是一個非常好的經驗包。
地上的盔甲兵器不正是自己缺少的嗎?
而且殺了他,難免羌王迷當要找自己的麻煩。
不殺他,則是羌王迷當欠自己一個說法了。
而抓住冶素疆,積石山就是自己的了!
這是一處完美的藏兵之地。
控制積石山,向西可通西海(青海),向北是西平郡,向南是高原,向東是羌人聚集的岷山。
想到積石山中的鐵礦,楊崢不禁心潮澎湃。
現在面臨的問題可以歸結為一個字:窮!
毫不誇張的說,楊崢下半輩子的幸福就在冶素疆身上。
“末將遵令!”張特接下楊崢的命令,轉身召喚戰場上的羌卒。
公孫甫、趙阿七帶著親衛離去。
“令薑伐野部不得追擊,打掃戰場,賨兵休整。”
“遵令!”兩名親衛狂奔而去。
戰場漸漸歸於平靜,數不清的羌人、胡人抱頭蹲在地上。
滿地被丟棄的長矛、盔甲。
俄何燒戈在楊崢心目中的地位,迅速從經驗包提升為運輸隊長。
能遇到這樣的對手,
算是運氣了。 楊崢還真不舍得弄死他。
過不多時,薑伐野帶著羌人依令而回,黑光甲上全是血汙。
看著丈人沒事,楊崢也就放心了,換回黑光甲,活動活動筋骨,嗅著戰場上的血腥,戰心高漲。
“族長在此打掃戰場,某前去捉拿冶素疆!”
“從今往後沒有族長,也沒有伐野部,只有將軍麾下老卒薑伐野!”薑伐野沉聲道,眼神中一片堅決。
楊崢衝他拱拱手,心中不禁有些欽佩。
能做做樣子的人很多,但能迅速擺正自己位置的人不多。
羌人中也不乏明智之人。
感受到他的決心,楊崢不再多說什麽,帶著親兵向北追趕。
出了明月谷,寒風陣陣。
但這寒風澆不滅心中的火熱。
這次若能擒住冶素疆,局面就打開了。
真正的進退自如。
追了一個多時辰,斥候前來稟報:“報將軍,積石山一支千人騎兵前來支援,冶素疆有反攻之意,張曲長結陣而守。”
出了明月峽向北,地勢逐漸平坦,利於騎兵。
楊崢眉頭一皺,率親兵加速前行。
雪原之上,馬蹄聲陣陣。
張特的羌卒結陣而守。
西海胡的騎兵往來衝馳,冶素疆帶著身邊千余部眾緩緩而退。
梁子已經結下,今天讓他跑了,明天就多一個強敵。
楊崢咬牙衝上去。
但冶素疆一心後退。
有這千余騎兵的掩護,楊崢也沒辦法。
若是攻擊敵人步卒,騎兵就會繞後夾擊。
而步軍主動去攻擊騎兵,跟找死沒什麽區別。
冶素疆囂張的笑聲隨著寒風傳來,“今日之仇,他日必有回報,楊都尉不必相送!”
這廝應該也喝過幾滴墨水,說出的話頗見水平。
至少比俄何燒戈強太多。
漢文明在這時代無疑有巨大吸引力。
“今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某也要斬下你的狗頭!”楊崢眼珠子窮的發紅。
冶素疆仰天長笑,“那就請楊都尉加快腳程。”
雙方距離兩百多步,但因為騎兵在,楊崢還真不敢衝上去。
但就這麽放過他,實在心有不甘。
冶素疆像是故意吊楊崢的胃口,也不著急趕路,就這麽不快不慢的向西北奔逃。
“將軍,此賊在吸引我軍北上。”張特提醒道。
楊崢稍稍思索後道:“讓薑伐野日夜兼程,運送糧草上來!”
很多時候,機會只有一次,就看能不能抓住!
親兵領命而去。
既然冶素疆想玩,楊崢就奉陪到底。
兩軍一路向西。
看誰在西北的寒風中先支持不住。
白日追逐, 晚上宿營。
就連睡覺的時候,都睜著一隻眼盯著對方。
第二日,薑伐野的糧食就送上來了。
有了糧食,士卒的體力就能回復。
冶素疆發現不對,趕緊換上騎兵,扔下千余步卒跑了。
步卒見他跑了也一哄而散。
張特和薑伐野面面相覷,“將軍……”
楊崢一口咽下手中的粟飯,“追!”
趁他病要他命。
現在他正是虛弱的時候,若是安然返回積石山,再得到西海胡王冶無戴的支援,很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冰天雪地,道路崎嶇,騎兵速度並不快,若是遇到山口,反而沒有步兵快。
正如楊崢所料,追了兩日,終於在中阻嶺追上了他們。
戰馬不可能在這種天氣、這種路況長時間奔跑。
幾天前的一千騎兵,現在只剩七百不到。
不止是馬,人也瘦脫了形。
不過冶素疆的援軍也到了,漫山遍野的胡人、羌人,將近四五千人。
楊崢部眾路上也逃走了兩三百人,大多是羌人。
核心的賨兵與漢軍沒有逃走。
冶素疆領著騎兵破口大罵:“楊崢小兒,今日你必死於此地!”
楊崢分明從他切牙切齒的罵聲中聽出一絲虛弱。
他跑不動了。
再看身邊的羌卒,也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
全靠武衛營老卒激勵著他們。
“結陣、結陣!”張特大呼。
兩千多人握緊武器,在什長伍長的約束下迅速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