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與宿命不會重演。
楊崢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就不會讓鮮卑人在河西站穩腳跟。
就算站穩了腳跟,楊崢也要把他們拔出來。
河西是漢家的,河套也是漢家的!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把姑臧交給薑伐野之後,楊崢提親衛營五千步騎向東北而去。
本著兩個嶽父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的原則,楊崢還帶上了彭護與他的兩千盧水胡騎兵。
正元二年正月,西北仍是天寒地凍,但將士們的熱情絲毫不減。
連場大勝,士氣正盛。
只不過當夜露營時,有彗星數十丈,掃過天際,亮如白晝,呼嘯而去,墜於祁連山之中。
士卒爭相觀望。
楊崢也沒太在意,今年的確會發生不少大事,但與自己似乎關系不大,照樣領兵向東北而行。
一進入西套地區,就遇到鮮卑斥候們鬼鬼祟祟的在遠處遊弋。
而此時的蒙虓正陷入鮮卑人的不斷襲擾之中。
鮮卑人也不決戰,只是拖著,不停的襲擾,蒙虓不知地形,是以受製於人。
遊牧民族的難纏就在於此,佔據機動性,他想打的時候,才會跟你打,不想打呼嘯而去。
楊崢趕到之後,也不著急,一步一個腳印,找了個能躲避風雪的地方屯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派出大隊斥候,打探鮮卑部落所在。
冬天對遊牧民族的壞處就是人可以跑,牲畜卻跑不了。
鮮卑人不可能丟掉牲畜在這個天氣逃亡塞外。
那是自尋死路。
不過鮮卑人也派出大量騎兵,圍殺西平斥候。
但雙方的裝備實力不在一個檔次,二十人的斥候小隊,能輕易擊潰對面的百人小隊。
六七日間你來我往,抓了幾個活口,也就摸清鮮卑人的底細。
“鮮卑諸部集於高平川,正在集結兵力之中。”斥候回稟道。
高平川在下遊一百多裡處。
“不在富平城嗎?”
漢之朔方郡在後套平原,西套的上河地區屬北地郡,郡治富平縣(寧夏吳忠東南)。
秦昭襄王滅義渠後,設北地郡,治義渠縣,後東漢郡治富平縣。
之後羌漢大戰,北地郡不斷內遷,建制還在,但郡治移到馮颯郡,至漢靈帝中平年間,段熲、張溫、董卓等掃平先零羌,漢廷準備恢復北地郡,但黃巾起義爆發,中原大亂,邊地亦隨同失手,北地郡郡治富平縣遂落戶於馮颯,沿至後世。
西套上隻留一座座殘破城池。
“富平城數千守軍,有不少漢人。”斥候猶猶豫豫道。
漢人?楊崢略感詫異。
不過想想也正常,從東漢中期起,雍涼就沒平靜過。
董卓、郭汜、李傕、馬超、韓遂等人此起彼伏,戰火不斷,關中的百姓向草原逃竄很正常。
中土強盛時,轉化胡夷,但中土虛弱時,被轉化的就是漢人了。
一自蕭關起戰塵,河湟隔斷異鄉春。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從地緣上看,河湟、河西、河套是農牧文明交匯之地。
但凡這種地區,為漢人所佔,則漢強,為草原人所佔,則草原強盛。
遼東也是如此。
東漢以豪強立國,對開邊拓土沒有興趣,對內卷的興趣更大,圈禁土地人口,顯然比提著刀子跟外人玩命要輕松,收益也大。
東漢朝廷於是采取折中辦法,不打了,內遷,效果也還行,很多部族都完成漢化。
《極靈混沌決》
魏武分匈奴為五部,河東幾縣的匈奴實際上已經編戶齊民,居汾陽、祁縣、隰縣、猩縣、文水等地,
與漢民一樣賦稅服兵役,但河套地區,掌控力越來越低,草原部族與本土羌人連成一片,實力大漲,一部作亂,諸部緊隨。漢廷與曹魏都能鎮住場子,問題不大。
問題是東漢以來,中原其實一直在衰退。
司馬家別說河套,連河西都鎮不住了,一個禿發樹機能,把司馬家掀的底朝天。
至司馬晉立國,連關中都大叛亂。
黃河百害,唯利一套。
河套在後世被稱為塞上江南,魚米之鄉,陰山擋住了草原的風雪,賀蘭山擋住了大漠的風沙,其內河道交叉縱橫,土地肥沃。
這麽好的地方,留給他們實在可惜了。
正是因為鮮卑、匈奴、羌胡人的過度放牧,才讓河套沙漠化越來越嚴重。
找到了鮮卑人的大本營,就意味著他們跑不了了。
“彭族長,依你之見,此戰該如何打?”楊崢目光轉向彭護,專業問題還是要問專業人士。
彭護一臉忠厚狀,“屬下認為,賊眾棄城不守,退至北面高平川,定是想與朔方等地鮮卑羌胡聯合,而我軍沒有橫掃整個河套的實力,不可陷入與鮮卑人的大戰之中。”
“有道理。”楊崢點頭認同。
鸇陰、姑臧兩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士卒久經大戰,沒有休整,再跟鮮卑死磕,的確不智。
然而很多事情不能隻考慮眼前。
“但若是不打疼他們,則他們一定會衝我們齜牙,天氣轉暖之日,必是胡馬南下之時!我軍至少拿下西套地區, 以為武威之屏障。”
這便是楊崢不顧士卒疲憊,堅決北上的原因。
“將軍英明!屬下愚鈍!”這一次彭護真心佩服道。
拿下西套,黃河上遊,不僅是屏障,也會是日後橫掃下遊前套、後套的基地!
寒風之中,楊崢召集軍中什長以上軍官,作最後動員,“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鮮卑屢屢與我們為敵,不能不教訓他們,以揚我軍軍威,傳令全軍,大破賊眾之日,錢帛女人,任爾等取之!”
幾百張面孔同時猙獰,幾百雙眼睛變得火熱,幾百道呼吸聲變得粗重……
掠奪與殺戮是這時代人的天性。
兵者,凶器也,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法於後,才能無敵於前!
該釋放的時候,還是要釋放。
不在壓製中爆發,就會在壓製中……變態……
姑臧城破,士卒的凶性被楊崢強行壓製,但這種壓製累積下來,遲早會有爆發的一天。
而且西平軍中有大量羌胡,這些人天性中就帶著一絲獸性。
指望把這些人全部培養成王者之師,可以倒是可以,但需要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慢慢調教。
而現在的楊崢,沒有精力,更沒有那個時間。
能把這幫人湊到一起,捏成一支強軍,已經不容易了。
再說在一片野獸叢林中,玩王者之師,豈不是跟宋襄公一樣?
“遵令!”眾人狂吼一聲,彷佛壓住了呼嘯的寒風。
楊崢心中苦笑,這大概是他聽過最發自本心的一句遵令了。
獸性與人性,都不可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