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後,西平洋溢在一片歡樂喜慶之中。
無論是奴隸還是待歸都有了點家底。
屯田奴隸賦稅雖然重了些,但一年之中不是修路,就是開墾挖渠,或者修建塢堡村寨,由屯田司提供兩頓夥食,還動輒有骨頭湯供應,奴隸們的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而奴隸出生的孩子,屯田司每月會補償些糧食,五六歲的孩子則送入公塾,由宣義掾啟蒙,公塾也免費提供食物。
只要孩子稍微有點出息,則會在七八歲時選入青營。
這種疑惑極大,青營出來的至少是個宣義掾。
即便沒有出息,也能優先進入軍中,實現身份地位的躍遷。
上升通道被打開,底層的人能蒸蒸日上,西平自然也蒸蒸日上。
至於土地,在這個時代根本不是問題。
按照杜預、魯芝的估算,除去被豪強隱匿的,以及無法統計的,整個涼州帳面上的漢民人口只有二十五萬左右。
如此廣大的區域,漢民人口還不如後世一個稍大的縣城。
難怪鮮卑、羌胡蠢蠢欲動。
嘉平三年到嘉平四年,西平安穩的環境,或主動或被動吸收了大量雍涼、高原、西域羌胡漢流民部民,人口已經接近三十萬。
杜預與魯芝各自統計,農人與牧人比例在八二,登記在冊的青壯男丁八萬余。
漢民也增至一萬六千戶,七萬人左右。
除了人口增長,新的城池也拔地而起。
大小榆谷都從塢堡擴建成城池。
地域廣闊的大非川這幾年也增建了兩座城池,東城因常有野馬群出沒,名為神馬城,西城天高地闊,名為青雲城,兩城各自屯守七百越騎營輕騎。
而作為西海河曲高原之間要地的伏羅川,則建有伏羅城,為西面統製治所,常年駐守三千驍騎營騎兵。
西海正北,祁連山與大通河之間,杜預在此擴建神威堡為海北城,以控制海北的草原。
西海之西,建有海西城,駐扎兩千騎兵,防備自西域南下的胡人部落。
兩千騎兵自然無法防備大規模的胡人部落。
楊崢收集青海湖的船隻,又令王木夫建造新船,一旦北面西面有事,南面伏羅城、神馬城青雲城的士卒能快速支援。
七座城池雖然都不宏偉,卻牢牢掌控肥沃的耕田和牧場,是楊崢統製西海河曲的基石。
一起仍舊停留在草創階段,但只要框架搭建出來,一切都會漸漸完善的。
凜冬將至,西北苦寒。
西平軍營中也氣氛緊張,不少將士都捏起了拳頭,神情異常投入的盯著台上的韋竺。
冬的一聲,韋竺手上鼓槌敲在一面牛皮小鼓上。
“卻說那一夜,月黑風高,班定遠令十人攜鼓藏於賊屋舍之後,其余二十五人挾弩伏在門外,班定遠順風縱火,前後鼓噪,賊眾以為有千軍萬馬至,大驚失色,如那無頭蒼蠅互相衝撞,班定遠一人當先,大喝一聲:呔!奮起兩百斤大刀,一刀劈死三人,再一刀,將那匈奴使者砍成兩截,第三刀劈開屋舍,第四刀地動山搖火光通天,第五刀漫天神鬼皆退避三舍,第六刀……”
隨著鼓點越來越急,韋竺聲音越來越亢奮,彷佛真有千軍萬馬從他嘴中奔出。
“……鄯善國王當場嚇破肝膽,跪在班定遠面前,不敢再有二心!”
冬的一聲重響,一段班超三十六人定西域故事第一章完結。
“好!”士卒們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現場氣氛極為熱烈。
“大漢威武,華夏威武!”
楊崢躲在角落裡,聽完韋竺的整個說書過程,
在這種氛圍下,饒是經過後世各種光影手段,也不禁心潮澎湃。這時代缺少娛樂手段,天一黑,有條件的繁衍後代,沒條件的早點睡。
所有人普遍過的辛苦,楊崢就給他們增加些樂趣。
當然,故事都經過楊崢親自加工的,有些誇張,但正對士卒們的胃口。
他們固然不會糾結一把兩百斤的大刀合不合理,而是在意有沒有切中他們的“爽點”。
韋竺的口才的確不錯,聲色並茂,深情投入,讓人不知不覺就跟著他的聲音代入進故事之中,恨不得自己就是三十六人之一。
反響這麽好,楊崢也就順勢推而廣之了。
宣義司下一階段的任務就在於此。
以此為范本培養大量說書人,在軍中,府兵、奴隸、待歸、百姓都要推廣。
上古傳說、春秋戰國、楚漢爭霸、兩漢舊事,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講。
精衛填海、誇父追日、愚公移山、趙氏孤兒、豫讓刺趙襄子、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信陵君竊符救趙……
華夏的精神寶藏是無窮無盡的,隨便舀起一瓢,就夠現在的西平用了。
韋竺的專業水平還是讓楊崢放心的。
不過士卒不能天天擠在屋舍中聽書。
日複一日乏味的訓練,也很容易產生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懈怠之心。
這就跟後世的學生一樣,每天都在上學,但心思不在功課上。
趣味性是必然的。
楊崢記得大唐軍中有打馬球習慣,不過這玩意兒需要雙馬蹬,軍事機密,現在還不宜外泄。
不過這事解決起來也容易,有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兵法歷法律法、還會打鐵木器的杜預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很快就從典籍中翻出蹴鞠之法。
戰國策齊策中有記載,臨淄之中七萬戶……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犬、六博、蹋鞠者。
兩漢三國,蹴鞠發展更快,劉向《別錄》言:蹋鞠,兵勢也。所以練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戲而講練之,以立攻守之勝者也。
漢代蹴鞠築有鞠城,彷象陰陽,六人為隊,披甲列陣,互相衝撞摔跤,對抗性非常強。
與後世的橄欖球頗為相像,只不過橄欖球用手,蹴鞠用腳。
既然已經存在,複刻起來並不難。
規則也簡單,六人協同,把球弄進對方門洞就行。
至於鞠球,找個皮匠,以革為囊,再填充毛發就出來了。
楊崢挑選十二個親衛,劉珩一隊,羅虎一隊,披甲上陣,劉珩和羅虎彷佛兩頭蠻牛橫衝直撞,但力大者,不一定靈巧,球門洞就那麽小,劉珩把鞠球踢破了, 也沒弄進去。
蹴鞠一弄出來,立即就在親衛營中掀起熱潮。
男人的本性除了好色,還好鬥。
不讓他們玩球,他們就要玩別的了。
劉珩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不當值的時候,天天窩在床榻上,時間長了,總是要消耗元氣的。
現在有了蹴鞠,這廝越是進不了門洞,就是越是一門心思的撲進來,越菜就越喜歡玩。
楊崢只是開了個頭,蹴鞠就在軍中迅速推廣開了。
很快也傳入各折衝府、屯田區。
為了火上澆油,楊崢乾脆弄了一個蹴鞠大賽。
十九個折衝府,加上親衛營、驍騎營、越騎營,組成三十六支鞠隊,勝出的三支隊伍,由楊崢親自獎勵,再分賜冠軍、亞軍、季軍三面小錦旗。
消息傳開,整個西平彷佛沸騰了一般。
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軍隊本就是血氣方剛之地。
一支合格的軍隊,不僅要賞罰分明,還需增強其榮譽感。
蹴鞠的出現,正合其時。
第一年的比賽,實在有些不堪入目慘不忍睹,基本可以歸類為群體散打比賽,楊崢感覺實在有些丟人,賞賜是有,但三面小錦旗就不發了。
《劍來》
一支鞠隊居然有三十多人,上場六人,其余替補,被打趴下了,立即換人。
饒是以蠻橫著稱的劉珩,也被揍的鼻青臉腫。
不過士卒們看的就是這個。
蹴鞠場上聚滿了人,樹椏子上,圍牆上,也全是人,每有一人倒下,就掀起山崩海嘯的歡呼聲。
時間倉促,準備不足,也就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