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恪起兵二十萬伐魏,出征之前,散播流言,將從海路侵入淮河,掃蕩青徐,略平淮河南北。
薑維出董亭,攻打南安。
東西兩面遇敵,舉國震動,這是繼諸葛武侯逝去之後,二十年來,吳蜀再次大舉入侵淮南與雍涼。
魏國剛剛經歷東興之敗,諸將意沮,士卒消沉。
傅嘏、虞松皆識破諸葛恪聲東擊西之策,言海路難行,當年孫權海路支援公孫淵,皆遭傾覆,諸葛恪必不敢將傾國之兵付於險途,必沿舊路進攻合肥,可效法當年周亞夫堅壁以待吳楚自敗,深溝高壘,不與相戰,先快速擊破薑維,以振奮軍心,再集中力量應對諸葛恪。
司馬師深以為然。
下詔司馬孚、毌丘儉、文欽按兵自守。
不過在西線問題上,司馬師卻遇到難題。
雍涼四股勢力,鄧艾、胡奮,郭淮,楊崢,再加上剛剛上任安西將軍的司馬望,缺少一個統帥。
毫無疑問,郭淮有這個能力,但司馬師卻不敢大用。
鄧艾資歷夠,出身亦不夠,胡奮出身夠了,資歷卻不夠,司馬望也面臨同樣問題。
傅嘏虞松皆建議再度啟用陳泰為鎮軍將軍,持節監雍涼諸軍事,“郭淮有私心,陳泰有公心,二人相輔相成,再製以鄧艾、胡奮,則蜀軍必退。”
洛陽城中,真正得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信任的,也只有自幼一起長大的陳泰。
曹魏到了如今,朝野內外、地方將吏貪、腐成風,唯獨陳泰將所受之物掛之於壁,從不打開,離任之後悉數奉還。
司馬師欣然納之,令郭淮、陳泰盡出雍涼之軍,迎擊薑維。
在治國與軍略上,司馬師虛懷納諫,其兵略雖不如乃父,權謀卻不次之。
陳泰到達雍涼後,分析形勢,見薑維搶刈早麥,料其軍實不足,遂與司馬望領步騎八千進駐洛門。
洛門在豲道與祁山堡之間。
魏國在淮南修建新城,在儻駱道出口建長城,在祁山中建祁山堡,皆扼守形要,掌控地利。
陳泰一進入洛門,便對薑維的糧道形成巨大威脅。
而陳泰也是這麽做的,令步騎抄掠蜀軍之後。
蜀軍糧草不支,正面有鄧艾、背後有陳泰,薑維只能退軍。
陳泰四兩撥千斤,一擊便掐住了薑維的咽喉,快速扭轉西線局勢。
令魏軍士氣稍有恢復。
同一時間,諸葛恪還沉浸在東興大勝帶來的榮耀之中。
吳軍十二月大勝,一月打掃戰場,二月返回建業,三月,便又要出征。
士卒疲於奔命。
諸葛恪好友聶友勸其加固在朝中的根基,言魏國權臣當道,久必起禍端,不如修養士卒,積蓄糧草,以觀曹魏之釁。
諸葛恪皆不納,再次出擊淮南。
與司馬師的戰略明確相比,諸葛恪進兵淮南並無方略。
最初隻想擄掠江淮百姓。
但東興大戰,淮南百姓十室九空,剩下的一成也逃亡淮北。
吳軍久掠而無所得,士卒越發疲憊。
諸葛恪卻沉浸在耀武揚威的喜悅之中,漸生輕視魏軍之心。
出兵兩月,仍未找到重點。
最終丁奉實在看不過去了,建議諸葛恪圍攻新城,行圍城打援之策。
丁奉的話諸葛恪不得不重視,遂召回分掠諸軍,圍攻新城。
但前後拖延,三月出兵,如今兩個月過去了,已至五月。
吳軍陸續進圍新城。
但此時的新城,已非兩個月前的新城。
吳軍二十萬之眾入寇,毌丘重被召回壽春,將城池交給樂方、馬隆。
馬隆召集潰兵,擇其精壯,
拉起兩千精銳人馬,日夜訓練,又組成城中老女老少,拆除城中屋舍,加固城防,伐城外之木,改進投石車五十,四面城池皆架設重弩。遷百姓入內城,集中所有物資,在外城牆之後,再壘砌一道內城牆。
背後又有毌丘儉的鼎力支持,糧草軍械大量送往城中。
而馬隆與士卒寢同榻、食同物,所有壽春送來的賞賜,一豪不留,皆分與眾軍。
新城士氣大振,馬隆也在短時間內收獲了軍心。
東興大敗,其責任原本也不在士卒身上。
潰兵們本來就是淮南精銳,與吳人有血仇。
因此人人用命。
新城守將原本是樂方,有一千部眾,但樂方敬佩馬隆,甘為其下。
人的一生總會有那麽三兩次機會,有人抓住了,有人沒抓住。
一系列的遭遇沒有壓垮馬隆,反而讓他更加堅韌。
而此時的諸葛恪也根本沒將新城放在眼中,他的目光在壽春司馬孚的二十萬援軍之上。
東興大戰,吳軍雖然疲憊,但士氣正盛。
魏軍士氣衰落。
吳軍上下對三千人戍守的合肥新城並不怎麽上心,圍而不攻,攻而不力,讓新城守軍快速適應戰爭。
司馬孚製止了毌丘儉、文欽新城決戰的提議,按兵不動。
即便新城陷落,還有壽春堅城。
新城只是魏吳棋盤上的一顆棄子。
諸葛恪看不上,司馬孚也不太在乎。
如此又過去了一個月,諸葛恪久候壽春援軍不至,才將目光轉到新城之上。
卻忽然發現,新城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投入數萬大軍猛攻十余日,居然紋絲不動。
諸葛恪大怒,令眾軍日夜猛攻。
苦戰月余,城內守軍傷亡過半,新城依舊屹立不倒!
馬隆派出部下劉整突圍,向壽春求援,匯報新城情況,被吳軍抓獲。
諸葛恪引誘招降之,劉整破口大罵,“死狗!此何言也?我當必死為魏國鬼,不苟求活,逐汝去也。”
被斬於城下。
馬隆再派鄭像,鄭像晝伏夜出,卻依舊為吳人捕獲。
吳軍命令鄭像向城內喊話:“壽春大軍已還洛,不如早降!”
鄭像假意聽從,行至城下大呼:“大軍近在圍外,壯士努力!”
被吳軍亂刀斬成肉泥。
馬隆趁機激勵士氣,守軍越發激奮,死戰不降。
諸葛恪惱羞成怒,親自督戰,築土山,居高臨下,擊破城牆,馬隆領殘軍退往內城,白日組織巷戰,暗夜親率敢死之士偷襲外城。
攻戰又陷入膠著。
時天熱難當,去歲東興大戰屍首枕積,野地無人收斂,疫病大起,流患四方,腐蝕水源,城內戰死病死近半。
但城外更不好受,二十萬大軍擠在新城一隅之地。
吳軍腹瀉、腳氣半數以上,死傷隨處可見,各營將領上報傷病,諸葛恪卻以為將領有怯戰之心,揚言皆斬之,將領皆懼,不敢上報。
諸葛恪並非不知失策,卻無法接受失敗,二十萬大軍攻不下三千人戍守的新城,堪稱奇恥大辱。
怒火攻心,漸形於色。
時吳鎮南將軍朱異建議稍緩攻勢,收治士卒,諸葛恪勃然大怒,奪其兵權。
都尉蔡林屢次獻策,諸葛恪皆不納,固執己見,其剛愎自用,無以複加。
蔡林知其必敗,立投壽春司馬孚。
亦將吳人之虛弱展露在魏國面前。
司馬孚當機立斷,領毌丘儉會文欽出兵合擊吳軍。
此時雙方的士氣已經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