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之後,楊崢又對夏侯玄升起些許敬意。
以身殉道、舍生取義者,自然值得敬佩。
淮南二叛、三叛,一半的原因不是因為夏侯玄的血濺起的?
這世道上聰明人太多,如司馬懿、司馬師、鍾會、諸葛誕之流,反而顯得夏侯玄難能可貴了。
一個沉迷於陰謀詭計的王朝,自然缺少陽剛之氣。
往深層去想,夏侯玄的話未嘗沒有一些道理。
人各有志,不必再勸了。
浩蕩的歷史狂潮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包括自己。
這狂潮也即將席卷而來,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栩兒拜見姑父!”夏侯止身邊,一個六七歲的孩童睜大眼睛衝楊崢拱手。
清澈的眼神中略帶驚恐,似乎還不知道即將降臨在自己家族上的噩運。
這孩子一看就得了夏侯玄的遺傳,小小年紀,粉凋玉琢的,比自己的三個孩子漂亮多了。
“免禮、免禮。”楊崢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心中忍不住一歎,夏侯玄就剩這一根獨苗了。
夏侯止淚流滿面,一把緊緊抱住她的侄兒,“栩兒乖、栩兒乖,到了西平沒人敢再欺負你!”
“你錯了,如果你想他一輩子都沒出息,那就這麽寵著他、由著他!”楊崢難得的在夏侯止面前板起了臉。
諸夏侯曹最大的問題就是子孫不爭氣,沉迷享樂,這麽大的家族,居然一根頂梁柱都沒有,只有夏侯玄這個書生。
“你、你還想如何?”夏侯止氣急,身後的三頭狼也衝楊崢齜牙咧嘴。
這三頭畜生就是最好的例子,它們的老子當年也是一代狼王,縱橫山林,被夏侯止收養之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一個個肥頭大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三頭豬,吃了睡,睡了吃,性格卻膽小如鼠,連府中的獵犬都乾不過。
夏侯止在養廢物方面,還是有不少天分的。
楊崢斜眼一掃,三頭肥狼就躲在夏侯止身後。
楊崢也不理夏侯止,蹲在夏侯栩面前,“你是夏侯家的子弟,你的曾祖們都是赫赫有名的將軍,你不想重振家門嗎?”
夏侯家的路子走歪了,這紛亂的世道,不掌握點砍人技術,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很難混下去。
從秦末起,譙郡沛縣夏侯氏都是響當當的英雄好漢。
老曹家、老劉家、夏侯家,其實都是鄉裡鄉親……
夏侯栩睜大眼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楊崢隻當他答應了,“明日起,栩兒與老大、老二,全部進青營,一切跟別的孩子一樣,未得我允許,不得探望!”
“不行,栩兒就跟著我,哪兒也不許去!”成婚這麽多年以來,夏侯止還是第一次與楊崢正面爭吵。
女人總是感性的。
在此事上,楊崢不願再慣著她,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她是才女,所以會想通的。
將軍府中,夏侯止單獨一院,春娘一院,薑阿憐與彭青蟬卻喜歡熱鬧,二女住在一起。
四個女人中,夏侯止才女脾氣,春娘心思深沉,所以楊崢最喜歡與薑阿憐、彭青蟬相處,兩人相對單純一些。
長子楊毅與次子楊武都已經六歲,與夏侯栩的年紀差不多。
“阿爹!”楊毅身體壯實,大老遠就一溜小跑奔楊崢而來。
惹得薑阿憐與彭青蟬在後面嗔怪道:“慢些、慢些。”
背後還跟著四歲女兒楊蓁。
楊崢一把抱起自己的長子,楊毅咯咯直笑。
原本打算五歲就送入青營之中,只是見到薑阿憐憔悴心傷的模樣,又往後挪了一年。
剛抱起楊毅,
女兒楊蓁也不願意了,展開雙手,泫然欲泣:“爹爹……”楊崢隻好一手抱起一個。
一對兒女歡聲大笑。
“夫君,就不能再等一年?”薑阿憐實在舍不得兒子。
“今年等了明年又要等,又不是不見面,你若是想兒子了,讓這小子回來住幾日也可。”
“毅兒這麽小,若、若……”
“不小了,西平很多孤兒三四歲就在青營,再說你也不能總這麽護著他,用你們的話說,他是蒼鷹,就要讓他飛上天,他是蒼狼,就要讓他跑起來。”楊崢決心已定,尤其是在見到夏侯栩之後。
曹家和夏侯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有再好的基業,子孫不成器,終成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既然是我楊崢的兒子,就要是鷹和狼!”楊崢舉起一對兒女。
兩個小家夥咯吱咯吱亂笑。
薑阿憐順從的點點頭,眼神中卻透著一絲驕傲,既為楊崢,也為她的兒子,“是,夫君。”
“父親近日有信傳來。”彭青蟬也一臉羨慕的摸摸肚子。
這時代有兒子跟沒兒子,差距太大了。
“哦?”楊崢都差點忘記彭護了。
“父親聯絡盧水諸胡,野豬澤諸羌,暗中願為西平效力。”彭青蟬畏畏縮縮道。
男人的事,牽扯到女人多少有些不好。
隨著涼州紛亂,河西諸羌投奔西平的不在少數,畢竟有一口飯吃,誰也不想腦袋別褲襠上玩命。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西平越是按兵不動,聚集的氣勢就越重。
這就像一個劍客,總拿著劍戳來戳去的,招式就被人看清楚了,也就不再畏懼了,如同胡奮,雖然屢屢擊敗作亂者,但不僅沒有平定亂局,反而讓人摸清了他的路數。
而楊崢不動如山,動,則一擊致命,威懾性更強。
不僅是羌胡,一些有眼光的豪強也眉來眼去的。
不過彭護的確聰明,若是走官方路徑,這麽羌胡投奔,他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走后宮路線, 吹吹枕頭風,也是在提醒楊崢這層姻親關系。
其實楊崢對彭護的看重還在薑伐野之上,只是破羌一戰,他跟陳泰勾勾搭搭的,給西平帶來巨大危機。
“夫君……”
見楊崢陷入沉思,彭青蟬怯生生喊了一聲。
“甚好,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們是一家人,總要向前走。”楊崢含湖其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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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其言觀其行,以後的事向哪個方向發展,誰也說不清楚。
彭青蟬沒有聽出話中的深意,激動道:“多謝夫君。”
夏侯止溺愛,薑阿憐念念不舍,春娘卻極為爽快,一句話不說,就把老二楊武送了出來。
為楊崢省了不少口舌。
也對春娘刮目相看。
除了老大楊毅老二楊武,侄兒夏侯栩,還有趙阿七的兒子趙雄,剛好也是七歲。
當年在枹罕,趙阿七與李寡婦風流快活,孩子未出生,便南下經商,被馮胖子擺了一道,留在蜀國。
這幾年趙阿七最牽掛的就是他這個兒子。
楊崢還時常請畫師描了他兒子的像,送去江油。
“你爹是個豪傑,你可不能給你爹丟臉!”楊崢笑道。
趙雄長在市井,雖然有楊崢的照拂,日子過的不壞,但也不會太好。
據傳,李寡婦又勾搭了俊俏漢子,還是用的西平的撫恤……
這種事情,楊崢又不能管的太緊,畢竟褲腰帶子在人家手上,想怎麽脫,對誰脫,那是人家的私事,只要趙雄沒改姓就行。
而且一直以來,也是鼓勵寡婦再嫁、鰥夫再娶……
漢魏風氣,就是如此放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