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雖然敗了,但司馬師沒有,洛陽精銳無損,雍涼司馬孚、郭淮、鄧艾、胡奮皆在。”杜預看著沙盤道。
某種程度上,現在的楊崢與郭淮有幾分唇齒相依的意思。
郭淮倒下,雍涼就會完成整合,所有壓力朝向西平。
楊崢倒下,司馬孚就能抽出手專心對付郭淮。
現在是嘉平五年,楊崢記得歷史上的郭淮差不多就在這幾年下線的。
東興之戰雖然敗了,但司馬家形勢一片大好。
淮南是司馬氏的手唯一沒伸進去的軍鎮。
此戰之後,魏國最大的軍鎮淮南實力大損,對洛陽許昌的威脅大大下降。
東興之戰是不是司馬師故意送人頭,尚無定論,也沒有證據,但很多事情其實原本也不需要證據,只看是誰受益,就能窺見其中端倪。
衛瓘撫弄著長須道:“司馬師調防諸葛誕與毌丘儉之舉,更為高明,眼下諸葛恪東興大勝,淮南實力大損,吳國定會大舉北伐,毌丘儉的幾千部曲,恐難擋諸葛恪傾國之力,如此一來,毌丘儉之勢也去了。”
正常推演的確是如此,但誰會想到歷史上的諸葛恪幾十萬大軍會被一座新城折磨的沒脾氣。
而毌丘儉也非尋常將領,這是有過滅國之功的名將。
“若諸葛恪北伐淮南,豈不是薑維也要北伐雍涼。”楊崢有些頭疼道。
上一次薑維北伐,被一場大雨掃了興,這一次一定更加瘋狂。
雖然是潛在盟友,但站在薑維的立場,最優選擇就是把西平拉下水。
問題在於,東興大敗後,司馬師一番操作,威望和實力反而到達頂峰,一如當年高平陵之變後的司馬懿,拔劍四顧,虎視天下。
楊崢可不想拿西平去試司馬師的劍鋒不鋒利。
西平的潛龍之勢尚未形成,而司馬師已經禦龍在天,實力差距太大。
“此是必然。”杜預點頭道。
“西平之勢,仍在守。”一直未開口的魯芝言簡意賅道。
兩年未戰,糧食增收,人口漸多,西平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以現在的實力,席卷雍涼有難度,但吞下北面的涼州,問題不大。
武威已經陷入內亂之中,有衛瓘在時,抄襲西平的各種政策,壓製豪強,征服羌胡,收容奴隸,開展屯田,倒也能收一時壯陽雄起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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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瓘不在了,胡奮的長矛雖然還挺著,到處亂戳,但治標不治本。
單憑武力無法解決涼州亂象。
曹操、曹丕當年都掃平過涼州,但叛亂依舊。
但涼州最大的問題也在於此,亂!
拿下涼州,就要花費一定的精力整合。
鄧艾、司馬孚會給這個機會嗎?
作為旁聽的孟觀、龐青都拿著小本在抄抄寫寫。
不過堂中的氣氛有些壓抑。
似乎對西平的未來頗為悲觀。
從任何角度上看,西平的都是死局。
即便拿下涼州,也會面臨洛陽的瘋狂反撲。
只有楊崢對西平的未來越來越樂觀。
有句俗話,光腳不怕穿鞋的。
當初駱谷那麽慘,不一樣挺過來了嗎?
現在有兵有將,還有魯芝杜預衛瓘這樣的大老,隊伍也在不斷擴大之中,有什麽坎兒邁步過去?
司馬師的確厲害,智謀雖然不如司馬懿,心狠手辣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問題是司馬師能長生不老嗎?
這天下現在還姓曹,離姓司馬,還有很長一段路。
知曉歷史進程,就是楊崢最大的優勢。
“淮南沒有那麽簡單,毌丘儉天下名將,還有文欽在旁輔助,
淮南尚未可知也,諸位可拭目以待!”楊崢微笑道。“然也!”魯芝笑道。
杜預臉上也輕松下來。
而衛瓘正眯著眼,劃過一縷複雜的幽光。
能讓他進入這個場合,其實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尊重了,也表明了楊崢心意。
只不過衛瓘始終一副若近若離的態度,更像是一個旁觀者。
建議他也提,西平政略有不當之處,他也會指出,但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楊崢也不著急,當年的魯芝、杜預不也是這樣一步一步過來的嗎?
只要功夫下的深,鐵杵磨成針,得到他的人,遲早也會得到他的心。
“人老了,記憶也不行了,險些忘了稟報,近日門源谷地發現大銅礦!”魯芝說出一個令人激動的消息。
積石山中金礦和鐵礦,唯獨沒有銅礦。
銅在這個時代意義非常。
董卓廢五銖錢、鑄小錢,竭澤而漁,一舉毀滅了兩漢以來五銖錢形成的金融體系。
很多東西建設起來,千難萬難,破壞起來,卻是一轉手的事。
金融崩潰,是三國另一重大議題。
劉備製直百錢,官府一句話, 強行規定一枚劣質銅錢價值一百枚五銖錢,直接讓蜀人財富貶值百分之九十五。
跟後世凱申公的“法幣”一個性質。
出師表中的“益州疲敝”並非虛言,諸葛武侯掌權,逐漸將直百錢與蜀錦綁定,貨通天下,對外,直百錢流出,銅錢流入,金融掠奪魏吳,才勉強穩住了蜀國經濟。
孫權反應過來,也弄出大泉五百、大泉五千。
大家一起掠奪民間財富,飲鴆止渴。
反而是曹魏頂住了壓力,曹操當年跟著董卓混過一段時間,親眼目睹過董卓小錢的巨大危害,所以得勢後,罷用董卓小錢,改回五銖錢。
到了曹丕黃初二年,鑒於北方元氣有所恢復,五銖錢不夠用,下令罷用五銖錢,改用谷和帛充當貨幣,出發點是好的,但士族豪強、奸商小販,將谷物泡水增重,絹帛抽絲變薄,朝廷與民間的財富一同流失,變相製造了通貨膨脹,後曹丕及時止損,又下令恢復鑄造五銖錢。
自始至終,曹魏都沒有鑄造新錢,掠奪民間財富。
西晉繼承此策,一直沿用至唐高祖鑄造開元通寶。
五銖錢奠定了大漢的強盛,開元通寶則奠定了盛唐的基業。
三國之中,魏國實力最強,地域遼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金融體系還沒有完全爛透,國家信用還在。
吳蜀的那一套,當時有用,但後患無窮。
百姓窮蔽,就會與國家離心離德。
蜀國最先崩塌,與最先發行直百錢不無關系。
經濟是國、家運行的內在邏輯。
出了任何問題,一定都是最先反映在經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