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時大時小。
蕭關之外,寒風呼嘯,滴水成冰,城牆上根本站不住人。
“這個天氣,當真凍殺人也。”新提拔的都尉薑戎罵罵咧咧道。
他是薑伐野的心腹族人,從十年前的渢中之戰時,便一直陪同在薑伐野左右,多經血戰。
“我們羌人,從不畏懼嚴寒!”薑伐野沉聲道。
幾人一同巡視城防,走到哪裡,哪裡的士卒便挺直了脊背。
但薑伐野走過之後,士卒們有懈怠起來,躲在稚堞之後。
以前的羌人自然不畏風雪嚴寒,婦人產子,亦不避風雪,但這些年,羌人吃飽穿暖,日子過好了,人也就嬌貴了。
薑伐野巡視了一圈,也覺得有些冷,便走入角樓之中。
樓中炭火正旺,火上還架著陶罐,罐中汩汩作響,肉香四溢。
旁邊酒壺中燙著酒。
糧草軍械等物也都堆放在此,以避免結冰。
酒氣肉香一相遇,便勝卻人間無數。
“當值期間,怎可飲酒?”薑伐野寒著臉道。
下一刻,臉上的寒冰便融化了,“這麽冷的天,小飲幾杯倒也無妨,但不能喝多!”
“是、是。”周圍親兵也極力奉承道。
“屬下倒盼著能有賊人來,也能掙些軍功,只是這天寒地凍的,哪來的賊人?”薑戎給薑伐野倒了滿滿一大碗。
酒氣撲面而來,肚中饞蟲立即動了起來……
……楊崢領軍直奔蕭關而來。
風雪阻路,行軍速度大受影響。
為了弄死鄧艾,楊崢出動姑臧兩萬五千步騎,匯集鸇陰、安定諸地府兵,共計三萬兩千余,又給榆中的衛瓘去信,一同圍堵鄧艾,不可令其退回南安。
豈料,剛剛渡過黃河,前方的敗報便已經傳來。
蕭關丟了……
鄧艾八千精銳風雪偷襲蕭關,恰逢薑伐野喝的迷迷湖湖,關上士卒正松懈時,一舉攻破蕭關。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蕭關這麽快就丟了,著實讓楊崢有些驚訝。
“薑中郎人如何?”到底是自己嶽父,若是落入鄧艾手中,就有些不太妙了。
想起自己三個嶽父,夏侯玄、薑伐野、彭護,多多少少有些不靠譜。
“幸得部下死戰,得羌騎之助,薑中郎殺出重圍,鄧艾軍步卒,追之不及。”
人沒事就好。
毫無疑問,薑伐野即便不喝酒,也不是鄧艾對手。
這種天氣敢穿過隴山偷襲蕭關,也只有鄧艾這種狠人敢這麽弄。
只要知道鄧艾在哪兒就行了。
“薑中郎撤走之前,防火燒了糧草輜重!”斥候又加了一句。
這個斥候比較年輕,一看就是新近提拔上來的,匯報沒有抓住重點。
最後這一句才是最重要的!
楊崢睜大眼睛,忽然大笑起來,“天助我也!”
薑伐野這嶽父不靠譜中又帶著幾分靠譜。
“全速行軍,奪回蕭關!”楊崢下令道。
“將軍有令,全速行軍,奪回蕭關!”
命令一層層傳達下去。
士卒速度加快,在風雪中奔跑起來。
作為親軍,人手一件羊皮襖,再罩一層皮甲,皮甲外再穿一層鐵甲,防禦力先不說,禦寒效果絕對是拉滿的。
風雪中負重行軍,也是軍中訓練的必備科目,士卒們早已習以為常。
河湟健馬一向耐寒,視風雪如無物。
戰馬受到的影響也不大,沿途有小城供躲避風雪休整之用,背後還有杜預發動青壯輸送糧草輜重。
這一戰,楊崢勢在必得。
斥候不斷來往大軍與蕭關之間,帶來最新的情報。
“鄧艾正在積極布防。
”“皇甫氏、張氏各糾結部曲,抵達城下。”
“南安丘本、狄道段灼、廣魏牽弘三部各引五六千步眾正向安定圍攏而來!”
……
消息一件一件傳來。
看樣子,鄧艾要在蕭關跟自己玩一把大的。
這樣也好,隴右兵力抽空,榆中衛瓘動手的壓力就小多了。
“長安有什麽消息?”這是楊崢最關心的。
如果司馬孚從長安出兵,支援蕭關,則戰事還會出現反覆。
“稟將軍,薑維部正在猛攻長城,司馬孚馳援兩千步卒。”斥候道。
這一次蜀軍終於沒有拉稀。
司馬孚是個精明的政客,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
蕭關只是錦上添花,但若是蜀軍兵臨長安城下,則會震動天下。
就算當年諸葛武侯北伐,也沒有兵臨長安城下。
“那麽圍殲鄧艾的時機已經到來!”騎著烏羽的楊崢沉聲道。
蕭關看似是鄧艾的機會,實則也是鄧艾的牢籠。
楊崢弄死鄧艾之心越來越強烈。
搞死他,杜預的大戰略才能真正落地。
不然以鄧艾的德性,肯定會把蕭關弄成另一個鐵桶。
這也是他最惡心的地方。
在風雪中行了五日,才堪堪趕到蕭關,關牆上已經換上了“鄧”字大旗。
一杆安西將軍鄧的大旗插在城樓之上。
白色的山,白色的城牆,白色的大地向遠方無限延伸。
悠長號角聲伴隨風雪一起嗚咽。
常說秋風蕭瑟,而冬雪更加肅殺。
天地間只有冰冷。
“屬下愧對將軍!”薑伐野雙膝直接跪在雪地裡,一臉愧疚。
讓自己名義上的丈人跪在自己面前,多少有些不合適,楊崢趕緊扶起,“鄧艾趁風雪而夜襲,你敵不過在所難免,按照軍法,本將現在削去你東中郎將之職,你可有異議?”
不管怎麽說,丟城失地之罪無論如何都圓不過去。
為將之道,賞罰必信,為君之道也是如此。
如果連薑伐野這種身份的人都能受處罰,軍中其他人自不必說,間接嚴肅軍法。
“屬下領罪!”薑伐野倒也坦然。
楊崢頗感欣慰,看來這個丈人沒有白疼。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跌下去,以後還是會再起。
“報將軍,皇甫氏、張氏、伍氏求問何時攻城?”冰天雪地中,斥候飛奔來報。
“蕭關內外皆被我軍圍困,鄧艾已陷入死地!”龐青道。
楊崢眺望著蕭關城牆。
上面早已鋪了一層亮晶晶的冰牆,既然是死城,這種天氣攻城其實沒有必要,而且城上的糧食本就不多。
與其費力不討好的攻城,還不如圍點打援,吃掉隴右的三股援軍!
“安營扎寨,現在該著急的是鄧艾,而不是我們!”楊崢搓著手道。
這種天氣,缺衣少食,鄧艾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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